夏日的最后一丝暑气被九月的秋风涤荡殆尽,空气中开始流淌着谷物成熟的醇厚气息。开学日,公社中学的校园比往常更加喧闹,但这份喧闹里,多了一份聚焦于某个小小身影的特殊关注。
张念念,九岁(虚岁十岁),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脚步平稳地穿过初一、初二年级的教室门口,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挂着“初三(一)班”牌子的教室。沿途,无数道目光——惊愕的、好奇的、探究的、难以置信的——追随着她。低年级的学生像看传奇一样目送她走过;同路的高年级学生则窃窃私语:“就是她?”“真跳上来了?能行吗?”“看着还没我妹妹高……”
念念恍若未闻。她的心跳比平时略快一些,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踏入新战场的、混合着期待与审慎的兴奋。她在教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
教室里原本的嘈杂瞬间低了下去。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门口。这些眼睛的主人大都在十四到十六岁之间,脸上或多或少带着青春期的痕迹和属于毕业班的些许焦灼。当他们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个身高只及门把手、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时,整个教室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随即“嗡”地一声,议论声爆炸开来。
“走错了吧?”
“这谁家小孩?”
“我的天,不会就是那个跳级的……”
讲台上,一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男老师——新的班主任,姓周,教数学——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念念,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名册,沉声问道:“你是张念念同学?”
“是的,周老师。我是新来的插班生张念念。”念念的声音清晰,不高,但足以让前排同学听见。
周老师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指了指教室中间一个空位:“嗯,先坐到那个位置。课本和课程表课代表下课拿给你。注意听讲,初三课程紧,任务重。”
“谢谢老师。”念念微微鞠躬,然后在全班目光的洗礼下,走向那个空位。椅子有点高,她需要稍微踮脚才能完全坐上去。同桌是一个扎着马尾、脸颊上有几粒青春痘的女生,看起来有十五六岁,此刻正瞪圆了眼睛,像研究什么稀有生物一样上下打量着念念,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合上。
“你……你真的初三了?”同桌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嗯。”念念点点头,拿出笔袋和笔记本,摆放在桌面上,动作一丝不苟。
“我的妈呀……”同桌喃喃道,摇了摇头,仿佛需要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第一节课就是周老师的数学。内容是复习初二的重要函数知识,并引入初三的二次函数概念。周老师讲课语速快,逻辑严密,板书简洁。下面的学生大多埋头疾书,气氛凝重。念念也认真地听着,但她很快发现,老师讲的这些内容,她早在暑假的自学中就已经系统地梳理过,甚至已经做过不少拓展练习。她听课的重点,开始转移到老师的解题思路、对知识框架的构建方法,以及与京城试卷上那些更灵活题型之间的对比上。
周老师显然也在观察这个特殊的新生。讲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下,目光扫视全班,最后落在念念身上:“张念念同学,函数 y = ax2 bx c(a≠0)的图像,为什么叫做抛物线?它和我们平时扔石头出去的轨迹,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涉及数学与物理的初步结合,需要一定的想象和知识迁移能力。教室里安静下来,不少同学露出思索的神色,也有人悄悄看向念念,想看看这个“小神童”如何应对。
念念站起身(站起来依然显得很娇小),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周老师,因为它的形状和物体在只受重力作用下抛射出去的轨迹形状是相同的,都是二次曲线。从数学表达式看,平抛运动的轨迹方程化简后就是二次函数的形式。所以用‘抛物线’来命名,很形象。”
回答不仅准确,还点出了数学与物理的内在联系,甚至提到了“平抛运动”这个初三物理下学期才会细讲的概念。周老师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他点了点头:“很好,理解得很透彻。请坐。”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看向念念的目光里,纯粹的惊讶和怀疑,开始掺杂进一些别的成分——认可,或者更深的探究。
接下来的语文、物理、化学课,念念都表现得沉静而专注。她很少主动发言,但被老师点到时,回答总是切中要害,显示出扎实的基础和良好的理解力。尤其物理课上,当老师讲到简单的电路时,念念不仅快速完成了课堂计算,还举手提出了一种更简化的等效电路思路,虽然略显稚嫩,但思路清晰,让物理老师也颇感意外。
课间休息时,念念的座位旁不再是初一时的单纯围观。有些同学带着善意的好奇过来搭话,问她以前怎么学的,年龄这么小累不累;也有个别男生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些“小妹妹要不要帮忙记笔记啊”之类的话,但被念念那双过于平静清亮的眼睛一看,反而有些讪讪地走开了;更多的人,则是带着一种复杂的隔岸观火的态度,既对这个“异类”感到好奇,又因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暂时无法真正接纳她进入他们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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