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瓦缸静静地蹲在后院背风的墙角,盖上压着木板和石头,看起来和旁边堆着的杂物没什么两样。但那里面,却藏着我这个春天最大的期待和忐忑。每天清晨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溜到后院,凑近瓦缸,仔细听听有没有什么动静,闻闻缝隙里透出的气味有没有变化。头几天,什么异样都没有,红薯藤老老实实地泡在微咸的水里,沉默着。
我开始有些着急。是不是麦麸放少了?是不是温度太低?初春的早晚,寒气依然料峭,瓦缸摸上去总是凉冰冰的。
林雪看出了我的焦虑。晚饭后,她拉我到一边,翻开她的笔记本,指着一行字给我看:“微生物发酵需要适宜的温度和一定时间。念念,别急,就像种子发芽需要等待,缸里的变化看不见,但肯定在发生。咱们做好记录,耐心观察。”
她又想了想,说:“火坑那边白天晚上都烧着,余温不断。要不,我们把瓦缸挪到离火坑烟道近一点、但又不会太烤着的地方?给它们一点‘暖和气’。”
这个主意好!我和建国哥小心地把瓦缸挪到了牲口棚和火坑房之间搭出的一个小窝棚里,这里既能蹭到火坑烟道散发的微弱热量,又避风,温度比露天墙角确实高了一些。
挪动后的第三天早上,我终于闻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气味。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种淡淡的、带着点酸味的、类似腌菜坛子刚打开时的气息,很轻微,若有若无。我激动地跑去告诉二哥二嫂。
林雪仔细闻了闻,眼睛亮了:“有变化了!这是乳酸菌开始活动的迹象,好的开始。”她叮嘱我,“现在更要小心,不能随便打开看,免得进了杂菌。咱们就定期记录气味变化。”
与此同时,炒香和蒸软的豆秸玉米芯碎末,也开始了它们的“试吃之旅”。我们挑了六只下蛋比较稳定的母鸡,分成三组,每组两只。第一组喂纯谷糠加少量草籽(原来的标准食谱);第二组在标准食谱里加入一成炒香的碎末;第三组则加入一成蒸软的碎末。每天喂食前,我用小秤(从外公的药箱里借来的小戥子改装了一下)仔细称好分量,倒入不同的破碗里,观察鸡的进食速度和偏好。
起初,鸡对掺了新东西的食碗有些警惕,啄几下,抬头看看,犹犹豫豫。但很快,尤其是加了炒香碎末的那一组,两只母鸡试探几次后,似乎被那焦香气吸引,开始埋头抢食,进食速度明显快于吃纯谷糠的同伴。加了蒸软碎末的那一组,接受度也不错。纯谷糠组则显得兴趣缺缺,慢悠悠地吃着。
这个发现让我大受鼓舞。猪饲料的试验更直接一些。我们把炒香和蒸软处理后的碎末(主要是豆秸和少量玉米芯,红薯藤在等发酵结果),分别少量掺入猪食——依然是野菜、麸皮和刷锅水为主。两头克郎猪可没那么多讲究,鼻子在食槽里拱几下,“呼噜呼噜”就吃起来,对加了炒香碎末的似乎胃口更好,连平时可能剩下的一些粗糙野菜梗都吃得干净些。
“看来‘香味’是关键。”建国哥总结道,“不管是炒出来的焦香,还是发酵可能产生的酸香,都能刺激食欲。”
日子一天天过去,瓦缸里飘出的酸味越来越明显,但是一种清爽的、让人口舌生津的酸气,并不难闻。按照林雪从书本知识和外公回忆里综合出的“土办法”,我们估计发酵得差不多了。在封缸后的第十五天,我们决定“开缸”检验。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爷爷、父亲、母亲、外公,还有二叔二婶(听说后好奇地过来看热闹),都聚到了小窝棚前。气氛有点隆重,我的心怦怦直跳。
建国哥小心地搬开压缸石和木板。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酸味和某种植物醇厚气息的味道散发出来,不刺鼻,甚至有点开胃。缸里的景象让我们都围拢过去:原本干硬暗红的红薯藤,变得深褐色、软塌塌的,湿润润地粘连在一起,表面看起来有些滑腻腻的粘液(林雪说这是正常的微生物代谢物)。用手一捏,很容易就扯断,质地柔软了很多。
“来,让老伙计试试。”爷爷发话。
建国哥用干净的勺子舀出一些发酵好的红薯藤,又抓了一把我们提前准备好的、没有发酵的干红薯藤(用热水泡软做对比),分别放在两个破陶盆里,端到了猪圈门口。
两头猪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和陌生的气味弄得躁动不安,哼哼着挤到食槽边。建国哥先把泡软的干红薯藤倒进去。猪凑过去闻了闻,兴趣不大,懒洋洋地啃了几口,就停下了。
接着,建国哥把那个装着发酵红薯藤的盆子放了进去。
奇迹发生了。两头猪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然后几乎同时把头埋进了盆里,“吧嗒吧嗒”大口吞嚼起来,吃得又快又急,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连盆底都舔得干干净净。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用鼻子拱着空盆,抬头望着我们,哼哼着,显然是在讨要更多。
“嘿!神了!”二叔一拍大腿,“这玩意儿,猪这么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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