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抬眼看向王程,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情绪的眸子,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原来……终究逃不过。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紫鹃,雪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起来吧。按王爷吩咐做。”
“姑娘……”紫鹃泪如雨下。
“起来。”黛玉重复,语气不容置疑。
两个丫鬟哭着站起身,颤抖着手,开始为黛玉解衣带。
她们的动作很慢,每解开一个扣子,眼泪就掉下一串。
那件月白色襦裙的系带,仿佛有千斤重。
外衫褪去,露出里面浅碧色的中衣。
中衣褪去,是素白色的亵衣。
最后,亵衣的带子被解开,滑落在地。
烛光下,一具苍白瘦削到近乎嶙峋的身体显露出来。
肩骨凸起,锁骨深陷,胸前只有微微的起伏,肋骨根根可见。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唯有腰间束着的那件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肚兜,勉强遮住最后一点羞怯。
黛玉站在那里,浑身微微颤抖。
秋夜的凉意透过窗纱渗进来,激起一层细小的粟粒。
她紧紧闭着眼,泪水无声流淌,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将那藕荷色的肚兜染深了一小块。
屈辱,绝望,心死。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倒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或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紫鹃和雪雁跪在一旁,捂着脸痛哭,不敢再看。
王程的目光在那具瘦弱的身体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太瘦了,瘦得让人怀疑一阵风就能吹倒。
“出去。”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
紫鹃和雪雁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黛玉,又看向王程,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她们若出去了,姑娘怎么办?
“本王不想说第二遍。”王程的声音更冷。
两个丫鬟浑身一颤,终是不敢违抗,哭着磕了个头,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屋内只剩下王程和黛玉两人。
红烛高烧,光影摇曳。
黛玉依旧闭着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更深的屈辱。
她能感觉到王程走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一种独特的、属于男性的气息。
她死死咬着唇,准备承受一切。
然而——
预料中的触碰并未到来。
一双温热宽厚的手掌,轻轻贴上了她的后背。
掌心带着薄茧,触感粗糙,却异常沉稳。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如同春日暖阳般的气息,从掌心涌入她的体内!
那气息温和而浩大,顺着她的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原本郁结在胸口的闷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揉开;
冰凉的手脚,渐渐有了暖意;
甚至连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似乎也被这股暖流冲刷得淡了些。
黛玉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是……
“闭目凝神,莫要抗拒。”
王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是那种平淡的、不带情绪的语气,却少了几分方才的冰冷。
黛玉下意识地照做。
她闭上眼,努力放松身体,感受着那股暖流在体内运行。
那气息像是有了生命,沿着某种玄妙的路线缓缓流转,温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滋润着她受损的心肺。
时间一点点流逝。
烛泪堆积,红烛燃去了大半。
黛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那股常年盘踞在心口的、让她喘不过气的淤塞感,正在一点点消散;
冰凉的手脚渐渐温热;
甚至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原来……原来他所谓的“脱衣服”,竟是为了运功疗伤?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错愕,有茫然,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还有……深深的羞愧。
她方才竟那样想他……
半个时辰后,王程缓缓收功,双掌离开她的后背。
黛玉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旁边的桌子站稳。
她感觉到,自己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油尽灯枯的感觉。
体内仿佛重新注入了生机。
她转过身,看向王程。
他脸上带着些许疲惫,额上的汗珠在烛光下闪着微光。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袍披上,动作利落。
“往后每日亥时,我会过来为你疗伤。”
王程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约需一月,方能根治。”
黛玉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程却不再多言,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时,他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把衣服穿好,莫要着凉。”
说完,他推门而出,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房门重新关上。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跳动的光影,和黛玉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声。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藕荷色肚兜,看着地上散落的衣衫,忽然觉得脸颊烧得厉害。
方才那半个时辰里,她竟一直……一直这般模样?
“姑娘!”
紫鹃和雪雁冲了进来。
两人显然一直守在门外,此刻脸上还挂着泪痕,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
可当她们看到黛玉完好无损地站在屋里,气色甚至比之前好了许多时,都愣住了。
“姑娘,您……您没事吧?”
紫鹃小心翼翼地问,目光在黛玉身上扫过。
黛玉连忙抓起地上的中衣披上,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没事。”
“王爷他……”雪雁欲言又止。
“王爷是来为我疗伤的。”
黛玉轻声说,将那件月白色襦裙也捡起来穿上。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困惑。
疗伤?
那样气势汹汹地让脱衣服,竟是疗伤?
可看着姑娘确实气色好转,她们也不敢多问,只连忙上前帮黛玉穿好衣裳,又为她倒了杯热茶。
黛玉捧着温热的茶盏,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那半个时辰,她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个男人沉稳的呼吸,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那种感觉……很奇怪。
与她想象中的粗暴、屈辱截然不同。
他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只是运功疗伤,完成后便离开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救她?
这个念头让黛玉心中涌起一股更深的茫然。
若真是如此,那她之前的绝望、屈辱,还有紫鹃雪雁的苦苦哀求……都成了什么?
一场误会?一场自以为是?
她忽然想起王熙凤说的那句话:“王爷是明白人。”
或许……她真的误会他了?
王程离开竹韵阁后,并未回自己的主院,而是转身朝西跨院另一处院落走去。
夜已深,秋雨不知何时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桂花香。
王府各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廊下的灯笼还亮着,在地上投出昏黄的光晕。
他脚步很快,不多时便到了“暖香坞”前。
这是尤三姐的住处。
院门虚掩着,里头还亮着灯。
王程推门而入,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正房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在对镜梳妆。
听见脚步声,人影动作一顿,随即传来尤三姐惊喜的声音:“王爷?!”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尤三姐探出身来。
她显然刚沐浴过,只穿着一件杏子红绣缠枝蔷薇的寝衣,外头松松披了件同色薄纱罩衫。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
脸上未施脂粉,却因热气蒸腾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眉眼间那股泼辣劲儿在灯光下,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妩媚。
“王爷怎么来了?”
她快步迎上来,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欢喜,“不是说今晚去竹韵阁么?”
王程走进屋,反手关上门:“去过了。”
尤三姐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王爷这是从林姑娘那儿过来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也不多问,只笑道:“那王爷可用过晚膳了?妾身让小厨房备些宵夜?”
“不必。”王程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尤三姐走到他身后,很自然地伸手为他揉捏肩膀。
她的手法不算精妙,力道却恰到好处,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道和控制。
“王爷累了吧?”她轻声问,“林妹妹那边……可还顺利?”
王程闭着眼,任由她揉捏,只“嗯”了一声。
尤三姐也不再多问。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王爷既然不说,她便不问。
揉了一会儿,她忽然俯身,凑到王程耳边,吐气如兰:“王爷……今晚,让妾身伺候您吧?”
声音娇媚,带着毫不掩饰的挑逗。
王程睁开眼,侧头看她。
烛光下,尤三姐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着泼辣光芒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寝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饱满的曲线。
与方才竹韵阁里那个苍白瘦弱、仿佛一碰就碎的林黛玉,截然不同。
王程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他伸手,揽住尤三姐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带进怀里。
尤三姐娇呼一声,顺势坐到他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吃吃笑道:“王爷……”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糯,却又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大胆和野性。
这是在北疆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生死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王程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热烈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
尤三姐热情地回应着,手臂收紧,身子紧紧贴着他。
衣衫一件件滑落。
杏子红的寝衣,藕荷色的肚兜,月白的亵裤……散落一地。
尤三姐比林黛玉丰腴得多,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触手温软滑腻,充满弹性。
她也不像黛玉那般羞涩僵硬,反而极为主动,使出了浑身解数取悦身上的男人。
床帐剧烈摇晃,锦被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歇。
尤三姐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间,浑身汗湿,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她脸上带着餍足的红晕,眼中水光迷蒙,嘴角噙着笑。
王程躺在她身边,呼吸平稳,额上带着薄汗。
尤三姐侧过身,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满足地叹了口气。
“王爷……”她轻声唤道。
“嗯?”
“林妹妹她……”尤三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身子可还好?”
王程沉默片刻:“死不了。”
三个字,冷淡而直接。
尤三姐却听出了别的意思——王爷既然说“死不了”,那便是会救她。
她心中了然,也不再追问,只轻笑道:“那便好。林妹妹也是个可怜人。”
王程没说话,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尤三姐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王程却睁着眼,望着帐顶,许久未眠。
他想起方才在竹韵阁,林黛玉闭着眼流泪的模样;
想起她那瘦得硌手的肩骨;
想起她体内近乎枯竭的经脉;
也想起她睁开眼时,那双沉静如古井、却带着一丝震惊和茫然的眸子。
与怀里这个热情如火、生命力旺盛的尤三姐,截然不同。
一个是需要精心呵护、稍有不慎便会凋零的幽兰;
一个是生命力顽强、在哪儿都能扎根生长的野蔷薇。
而他……
王程闭上眼,不再去想。
窗外,秋风又起,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夜色深重,万籁俱寂。
唯有竹韵阁里,黛玉依旧坐在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无法入眠。
紫鹃和雪雁劝了几次,她只摇头,说“睡不着”。
是啊,如何睡得着?
这一日,从荣国府到秦王府,从潇湘馆到竹韵阁,从绝望屈辱到错愕茫然……
太多的情绪,太多的转折,让她心乱如麻。
她想起王程掌心传来的那股温热真气;想起他额上的汗珠;
想起他离开时那句“把衣服穿好,莫要着凉”……
也想起紫鹃雪雁跪地哀求时,他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冷酷?温柔?霸道?体贴?
她分不清。
或许,就像这秋夜的天气,时而冷雨凄凄,时而微风习习,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姑娘,寅时了,您快歇会儿吧。”紫鹃又一次轻声劝道。
黛玉终于收回目光,轻轻点头。
她躺到床上,盖上锦被。
被褥是新的,带着阳光和兰草的香气,柔软舒适。
可她依旧睡不着。
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王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平静,冰冷,却又在运功疗伤时,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专注。
良久,她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梦中,依旧是潇湘馆的竹影,是荣国府的秋雨,是宝玉愤怒而绝望的眼神……
还有,一双温热的手掌,贴在背上,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意。
秋夜深重,寒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