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朱漆大门洞开,府中仆役丫鬟跪了一地。
赵媛媛站在最前方,穿着一身正式的王妃冠服,头戴九翟冠,身穿大红织金云凤纹衫,下着深青霞帔。
她努力维持着端庄仪态,但那双秋水明眸早已水光氤氲,死死咬着下唇,才不让泪水滑落。
马蹄声由远及近。
王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媛媛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蕊初连忙搀住她。
王程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
赵媛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王爷……”
她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程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赵媛媛彻底崩溃。
她伏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不是王妃,不是帝姬,只是一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周围跪着的仆役丫鬟,无不低头垂泪。
鸳鸯、晴雯站在人群稍后。
鸳鸯眼圈通红,却强忍着没哭,只是深深福了一礼。
晴雯咬着嘴唇,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王程,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贾迎春和史湘云也来了,两人相互搀扶着,看着这一幕,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王程抱着赵媛媛,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
然后,他松开赵媛媛,却依旧牵着她的手,朝府内走去。
“都起来吧。备宴,今晚阖府同庆。”
当夜,秦王府灯火通明。
正堂摆了三桌。
主桌是王程、赵媛媛、王柱儿夫妇;
次桌是探春、宝钗、尤三姐、王熙凤、惜春;再次是鸳鸯、晴雯、迎春、湘云等人。
菜肴丰盛,酒水甘醇。
王柱儿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自豪:“二弟!不,王爷!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咱王家门口,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那些个当官的,送礼的,套近乎的,哎哟,可把我和你嫂子忙坏了!”
他妻子刘氏连忙拉他:“少说两句!王爷刚回来,让他清静清静!”
“不妨事。”
王程举杯,“大哥,嫂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我敬你们一杯。”
“不敢不敢!”
王柱儿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碰杯,“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苦!”
赵媛媛坐在王程身边,不时为他布菜,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
她时不时看向探春她们那一桌,看到王熙凤神色间隐隐的落寞,惜春的低眉垂目,心中微动。
酒过三巡,王程开口:“大哥,嫂子,我打算在城南再置办一处宅子,你们搬过去住。那里清净,院子也大。”
王柱儿一愣:“这……这府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王府往来人多,你们住着不自在。”
王程淡淡道,“新宅子我已经让人看好了,明日就让张成带你们过去看看。”
王柱儿还想说什么,刘氏悄悄踢了他一脚。
“哎,好,都听二弟的。”王柱儿挠挠头。
赵媛媛看向王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王爷这是……要开始整顿内宅了。
接下来的几日,王程几乎都陪着赵媛媛。
或是陪她在花园散步,或是听她抚琴,或是一起用膳说话。夜里也宿在她房中,极尽温柔。
赵媛媛如同泡在蜜罐里,整日眉眼含笑,气色都好了许多。
这日午后,两人在凉亭中对弈。
赵媛媛执白子,王程执黑。
“王爷,”赵媛媛落下一子,轻声开口,“凤姐姐和惜春妹妹的事……你打算如何安置?”
王程手指微顿,抬眼看她。
赵媛媛抿了抿唇:“她们都是可怜人。凤姐姐死了丈夫,惜春妹妹更是差点被送去和亲。如今跟着你回来,没名没分的,终究不好。”
王程放下棋子:“你的意思?”
“给她们一个名分吧。”
赵媛媛认真道,“纳为侧室也好,侍妾也罢,总要有个说法。不然外头那些闲言碎语,能淹死人。”
王程深深看着她:“你不介意?”
赵媛媛笑了,笑容有些苦涩,却无比坦诚:“说完全不介意,那是假话。可我是王妃,是你的正妻。这些事,本就是我该操心的。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你要纳她们,自有你的理由。我信你。”
王程沉默片刻,伸手握住她的手。
“媛媛,谢谢你。”
赵媛媛眼圈一红,摇摇头:“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只是……贾府那边,怕是不好说。
凤姐姐毕竟是琏二爷的未亡人,惜春又是宁国府的姑娘。你要纳她们,贾家的脸面……”
“贾家的脸面,与我何干?”
王程语气淡漠,“不过,既然你提了,我会亲自去一趟。”
赵媛媛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凝香馆那位呢?她怀了你的孩子,总不能一直放在外面。”
提到完颜乌娜,王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操心。”
赵媛媛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知道,有些事,不是她该插手的。
————
三日后,王程带着厚礼,亲自登门荣国府。
如今的荣国府,早已不复往日繁华。
自贾赦、贾政被革职后,府中门庭冷落。
昔日车马盈门的景象一去不返,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有些黯淡了。
王程只带了张成、赵虎二人,却依旧让整个贾府如临大敌。
“秦……秦王殿下到——!!”
门房的声音都变了调,连滚爬爬进去通报。
贾政、贾珍等人慌忙迎出,跪在门前。
“草民贾政\/贾珍,叩见秦王殿下!”
王程翻身下马,淡淡道:“起来吧,今日是私访,不必多礼。”
话虽如此,贾政等人哪敢怠慢,恭恭敬敬将王程迎入正堂。
堂内,贾母也在琥珀的搀扶下颤巍巍站着。
她比之前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脸上皱纹深陷,唯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几分昔日的精明。
“老身……参见秦王。”她想要行礼,被王程虚扶住。
“老太太不必多礼,坐吧。”
众人分宾主落座,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贾政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王爷今日驾临,有何吩咐?”
王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
“本王今日来,是为两件事。”
他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其一,王熙凤如今在本王府中。她夫君贾琏已故,在北疆又历经磨难,本王怜她无依,欲纳她为侧妃。”
“哐当——”
贾赦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涨红,嘴唇哆嗦着,眼中涌起极致的屈辱和愤怒。
王熙凤!
那是他贾赦的儿媳妇!虽然贾琏死了,可她终究是贾家的人!
王程居然要纳她为妾?!
这简直……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爷!”
贾赦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王熙凤乃我贾家之妇!即便琏儿已故,她也该为琏儿守节!王爷此举,恐……恐有违礼法!”
“礼法?”
王程抬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贾赦:“贾琏是怎么死的,需要本王提醒你吗?”
贾赦浑身一僵。
“至于守节……”
王程冷笑,“北疆战场上,是本王的亲兵从金狗手里把她救出来的。若非本王,她早就被凌辱至死,或是成了金国的玩物。那时候,你怎么不提守节?”
“我……”
贾赦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贾政连忙打圆场:“王爷息怒!家兄……家兄是糊涂了!”
他狠狠瞪了贾赦一眼,转向王程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王爷能看上凤丫头,是她的福气!也是我贾家的福气!此事……此事我们自然……”
“同意”二字还没说出口,王程又开口了:
“其二,贾惜春。”
他看向贾珍:“本王欲纳惜春为妾。”
“什么?!”
贾珍也呆住了。
惜春……那是他亲妹妹啊!
虽然之前为了救贾蓉,他狠心把她送去和亲,可那是迫不得已!
如今王程居然要纳她为妾?
这……这让他这个做哥哥的脸往哪搁?!
“王爷,”贾珍勉强挤出笑容,“惜春她……她还小,而且之前……之前……”
“之前被你们送去和亲?”
王程替他说完,语气讥诮,“若非本王派人半路截下,她如今早就在金国哪个贵酋的帐中了。
怎么,本王救了她,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反倒不如送她去和亲?”
贾珍冷汗涔涔而下:“不……不敢……王爷误会了……”
“本王没误会。”王程放下茶盏,站起身。
他走到堂中,负手而立,目光缓缓扫过贾家众人。
“今日来,不是跟你们商量,是告知。”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日后,本王会派人来接她们的嫁妆。至于婚礼,从简,就不必你们操心了。”
他顿了顿,看向贾赦和贾珍,眼神冰冷:
“本王不希望听到任何闲言碎语。若让本王知道,有人在外面乱说话……”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凛冽的杀气,让整个正堂温度骤降。
贾政连忙跪地:“王爷放心!草民等绝不敢多言!”
贾珍也慌忙跪下:“是是是!惜春能伺候王爷,是她的造化!”
只有贾赦还僵站着,浑身发抖,眼中充满了血丝。
王程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马蹄声渐远。
直到彻底听不见,贾赦才猛地爆发出来。
“砰——!!”
他狠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他嘶声咆哮,状若疯魔:“王程!你夺我爵位!辱我贾家!如今还要纳我贾家的媳妇和女儿为妾!你这是要彻底踩碎我贾家的脸面啊!!”
“大哥!慎言!”贾政慌忙起身劝阻。
“慎言?我还慎什么言!”
贾赦眼睛赤红,指着贾政的鼻子骂,“都是你!当初非要跟王程攀关系!送什么李玟李琦!结果呢?人家根本看不上!如今倒好,人家直接要纳咱们贾家的女人了!还是两个!!”
他气得浑身发抖:“王熙凤!那是琏儿的媳妇!贾惜春!那是珍儿的亲妹妹!这传出去,我贾家还怎么做人?!”
贾母坐在上首,闭着眼,老泪纵横。
她没说话,只是喃喃道:“造孽……造孽啊……”
贾珍脸色铁青,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他何尝不觉得屈辱?
可他能怎么办?
跟王程翻脸?他有那个实力吗?
如今贾家失势,王程如日中天,别说纳惜春为妾,就是纳他贾珍的女儿,他也只能咬牙答应!
“二叔,”贾珍终于开口,“事已至此……认了吧。”
“认了?!”贾赦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他,“贾珍!那可是你亲妹妹!!”
“那又如何!”
贾珍也爆发了,“当初送她和亲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她哥哥?如今王程要纳她,至少比去金国强!”
他惨笑一声:“咱们贾家如今什么光景,大伯心里没数吗?别说王程要纳惜春,就是要纳我贾珍的老婆,我也得笑着送上门!”
这话说得粗鄙,却道尽了贾家如今的窘迫。
贾赦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瘫坐在椅子上。
他呆呆地看着堂中众人——贾母垂泪,贾政叹气,贾珍颓然,邢夫人、王夫人等人掩面哭泣……
是啊。
贾家……已经不是从前的贾家了。
没了爵位,没了官职,没了靠山。
如今在这汴梁城中,谁还把他们当回事?
王程能亲自登门告知,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若他真要用强,直接把人接走,贾家又能如何?
告官?哪个官敢管秦王的事?
反抗?贾家如今连个像样的护院都请不起。
“哈哈……哈哈哈……”
贾赦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悲凉,如同夜枭啼哭。
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贾恩侯……我荣国府……竟落到这般田地……”
他喃喃着,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贾政看着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也满是悲凉。
但他知道,贾珍说得对。
事已至此,只能认了。
不仅认,还得笑着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