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冷冷看着城下吐血瘫软的赵桓,缓缓收起弓,递给张成。
“看来,金狗的‘妙计’,也不过如此。”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战场:
“完颜宗望,你若还有别的招数,尽管使出来,我王程奉陪到底!”
说罢,他不再看城下一眼,转身,大步走下城楼。
玄色衣袍在风中摆动,背影挺拔如山。
城头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王爷威武!”
“金狗滚蛋!”
“万胜!万胜!”
声浪震天,士气如虹!
张叔夜老泪纵横,看着王程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国之柱石……真乃国之柱石啊……”
王禀用力抹了把脸,狠狠啐了一口:“痛快!真他妈痛快!”
尤三姐兴奋得俏脸通红,拉着贾探春和薛宝钗:“二姐姐!宝姐姐!你们看见没?王爷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那冒牌货气得吐血!”
贾探春轻轻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薛宝钗则望向金军阵中那面颓然的“完颜”大纛,心中暗道:这一局,金人输得……太惨了。
而金军阵前,完颜宗望死死盯着幽州城头,盯着那个已经消失的玄色身影,胸口剧烈起伏。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收兵……把那废物……给我拖回来!”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怒火。
“好好‘伺候’他!”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透着森然的寒意。
很快,几名金兵策马冲出,如同拖死狗一样,将瘫软在地、吐血不止的赵桓拖回了金军大营。
赵桓被扔在冰冷的地上,意识已经模糊,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喃喃:
“我是皇帝……我真的是皇帝……”
完颜宗望策马过来,低头看着地上这个狼狈不堪的废物,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极致的厌恶。
他猛地抽出马鞭——
“啪!”
鞭子狠狠抽在赵桓身上,破烂的龙袍被抽裂,露出下面蜡黄的皮肤,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废物!没用的废物!”
完颜宗望一边抽,一边嘶声怒骂:
“连个戏都演不好!朕养你何用!养你何用!”
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
赵桓起初还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哀嚎,渐渐便没了声息,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只有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周围的将领冷冷看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劝阻。
这个南朝废帝,如今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完颜宗望发泄怒火的出气筒。
不知抽了多少鞭,完颜宗望终于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将染血的马鞭扔给亲兵。
“拖下去,找个军医,别让他死了。”
他声音冰冷:
“他还有用……本王要让他活着,亲眼看着幽州城破,看着王程……死无葬身之地!”
亲兵应声,将昏迷不醒的赵桓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完颜宗望抬头,再次望向远处那座巍峨的雄城。
暮色渐深,城头上的火把已经点亮,如同一条蜿蜒的赤龙,在寒风中不屈地燃烧。
他知道,今日这一局,他彻底输了。
输得颜面扫地,输得军心涣散。
但……战争还没结束。
他还有十万大军,他还有后手。
王程……咱们走着瞧。
他狠狠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猩红的披风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回营!”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不甘的狠厉。
金军大营,响起了低沉而凌乱的号角声。
十万大军,如同退潮般,缓缓退入营寨。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垂头丧气。
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支深深钉入地面、仍在微微颤动的箭矢,在渐浓的暮色中,诉说着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幽州城头,火把通明。
王程已经回到了节度使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
他卸去外袍,只着一身玄色中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军情奏报,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城下那场惊心动魄的较量,不过是午后的一场小憩。
张叔夜和王禀侍立在下首,两人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激动红晕。
“王爷今日……真乃神乎其技!”
张叔夜颤声道,胡须都在微微抖动,“老臣……老臣真是服了!五体投地!”
王禀也用力点头:“王爷,您是怎么想到的?那番话……那番话简直……简直绝了!”
王程放下奏报,抬眼看向两人,淡淡道:
“赵桓此人,优柔寡断,贪生怕死,这是事实。但他再不堪,终究做了十几年皇帝,基本的颜面还是要的。”
他顿了顿:
“我把他捧高,不是给他脸,是给‘大宋皇帝’这个名分脸。他若承认自己就是那副德行,等于亲手撕碎最后一点尊严。”
“所以,他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张叔夜恍然大悟,老眼中满是叹服,“王爷这是……阳谋啊!”
王禀也明白了,咧嘴笑道:“难怪那厮气得吐血!哈哈!活该!”
王程不再多言,重新拿起奏报:
“金军新败,军心已乱。传令下去,趁此机会,加固城防,整训士卒。另外——”
他看向王禀:
“派一队精干斥候,盯紧金军动向。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末将遵命!”王禀肃然应诺。
“张老,”王程又看向张叔夜,“安抚百姓,清点粮草,确保城内安稳。金人此番受挫,恐会狗急跳墙,用些下作手段。城内治安,尤其要上心。”
“老臣明白!”张叔夜躬身。
两人又禀报了一些琐务,见王程似有倦色,这才告退。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王程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远处,凝香馆的方向,灯火依旧璀璨。
那两个女人……
王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戏,还没唱完呢。
与此同时,凝香馆三楼。
完颜乌娜和苏妧相对而坐,面前摆着的精致菜肴,一筷子都没动。
两人已经知道了今日城下发生的一切。
亲信将消息传回时,声音都在颤抖——王程如何几句话将赵桓逼到绝路,如何一箭吓得赵桓失禁吐血,金军如何士气低落收兵……
每一个细节,都像鞭子,狠狠抽在她们心上。
“他……他怎么能……”
完颜乌娜声音干涩,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赵桓……那可是南朝皇帝啊……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对他……”
苏妧沉默着,手中的茶杯已经凉透。
她比完颜乌娜看得更深。
王程今天做的,不仅仅是羞辱赵桓,打脸金国。
他是在重塑“大宋皇帝”的形象——一个即便被俘,也绝不屈膝的、有风骨的皇帝形象。
而这个形象,与赵桓的实际表现形成的反差越大,王程的“忠君”立场就越稳固,他北伐的“正义性”就越强。
这一手……太高明了。
高明到让人绝望。
“姑姑……”
完颜乌娜看向苏妧,眼中满是茫然,“我们……我们该怎么办?父皇的计划……全都失败了……我们……”
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苏妧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
烛火映照下,她那张妩媚绝伦的脸上,此刻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乌娜,你记住。”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们是大金的公主和皇妃。我们身上流着完颜氏的血。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完颜乌娜浑身一颤,“那我们……”
“等。”
苏妧只说了一个字:
“等陛下下一步的指示。等……新的机会。”
她看向窗外幽州城的夜空,那双惯会勾魂摄魄的凤眼里,此刻只有冰冷的寒意。
王程……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我们之间的账……还没完。
夜,渐渐深了。
幽州城内,百姓们沉浸在今日大胜的喜悦中,许多人家点亮了灯火,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欢笑声。
而金军大营,却是一片死寂。
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在寒风中飘散。
中军帅帐内,完颜宗望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封刚刚写好的密信。
信是写给上京的,详细禀报了今日之战,以及……赵桓的失败。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斟酌,在权衡。
最终,他在信的末尾,加上了几句话:
“……王程此獠,狡诈如狐,勇悍如虎。非用奇计,不可制之。臣请陛下,速做决断。或增兵,或……用非常手段。”
写完,他放下笔,看着信纸上那几行字,久久不语。
非常手段……
他唤来亲信,将密信封好,低声嘱咐:
“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记住,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是!”
亲信接过信,转身匆匆离去。
完颜宗望走到帐外,看着幽州城的方向。
那座城,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转身回帐,对侍立在侧的完颜娄室道: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全军戒备,但……按兵不动。”
完颜娄室一怔:“大帅,我们不攻了?”
“攻?”
完颜宗望冷笑一声:
“怎么攻?用将士的命去填?王程巴不得我们攻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幽深:
“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上京的消息,等……新的机会。”
完颜娄室似懂非懂,但还是躬身应诺:“末将明白。”
帐内,烛火摇曳。
完颜宗望坐在案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在想,王程接下来会怎么做?
是固守?还是……主动出击?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场较量,已经进入了最微妙、也最危险的阶段。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夜色,愈发深沉。
————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王程,此刻却已回到了内宅。
他走过长廊,路过惜春的小院时,脚步微微一顿。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他想起那晚,那个笨拙地试图留住他的小丫头。
沉默片刻,他推门走了进去。
院内很安静,只有廊下挂着一盏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正房的窗纸上,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伏在案前,不知在写画什么。
王程走到窗下,轻轻叩了叩窗棂。
里面的身影明显一颤,随即传来慌乱的声音:“谁……谁呀?”
“是我。”
里面静了一瞬,然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惜春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素净的寝衣,外面胡乱披了件斗篷,小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中却闪烁着惊喜和紧张的光芒。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
王程看着她那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路过,看看你。”
他走进屋,环顾四周。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却收拾得十分整洁。
书案上摊着一幅未画完的墨梅图,旁边还摆着几卷佛经。
“在画画?”他走到案前。
惜春连忙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闲来无事……胡乱画的……”
王程看了看那幅画。
笔法还显稚嫩,但梅枝的走势、墨色的浓淡,已经能看出几分灵气,尤其那几朵半开的梅花,透着一种孤高清冷的意味,很像她这个人。
“画得不错。”他淡淡道。
惜春眼睛一亮,脸颊微微泛红:“真……真的吗?”
“嗯。”
王程在椅子上坐下,看向她:“身子好些了?”
“好……好多了。”惜春低着头,绞着手指,“多谢王爷关心。”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惜春偷偷抬眼,看向王程。
烛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而深邃,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
她想起今日听到的传闻——王爷在城下如何神威,如何几句话气得那“冒牌皇帝”吐血……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崇拜和……心疼。
他一定很累吧?
“王爷……”
她鼓起勇气,轻声道,“您……您用晚膳了吗?要不要……要不要妾身去准备些宵夜?”
王程抬眼看向她。
这小丫头,明明自己吓得要命,却还想着关心他。
“不用。”他声音缓和了些,“你早点歇息。”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
惜春忽然叫住他。
王程回头。
惜春咬着嘴唇,眼中水光潋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王爷……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幽州……幽州离不开您。我们……我们都指着您呢。”
她说得很慢,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掏出来的。
王程看着她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知道了。”
他转身,走出房门。
惜春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甜意的笑容。
他说……知道了。
他听进去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