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余天边一抹惨淡的暗红。
尤三姐得胜归来的欢呼声犹在耳畔,薛宝钗那惊艳绝杀的一剑更是将宋军士气推至沸腾的顶点。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蔚州城头那如同墓穴般的死寂与压抑。
张成、赵虎骂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各种污言秽语、诛心之论如同瓢泼大雨般砸向城头,甚至连金国太祖、太宗的女性亲属都被“亲切问候”了无数遍。
可这一次,城上的金兵仿佛真的变成了石头。
任凭宋军如何挑衅,如何羞辱,那扇沉重的城门再也没有开启的迹象。
偶尔有性烈如火的年轻金兵按捺不住,刚探出半个身子想要回骂,立刻就被身旁的老兵或军官死死按住,甚至粗暴地拖下城垛。
恐惧,如同最浓稠的墨汁,已经彻底浸透了守军的骨髓。
徒单克宁脸色铁青得吓人,他死死盯着城下那个玄甲墨氅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他不敢再赌了。
蒲察阿虎的轻敌冒进,纥石烈胡剌的稳扎稳打,结果都是被那两个看似柔弱的南朝女子阵前斩将!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战争的理解范畴。
王程用兵之诡,麾下之悍,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将军!难道我们就任由宋狗如此辱骂吗?!”
完颜跋海双目赤红,如同困兽,声音嘶哑地低吼,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
徒单克宁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闭嘴!你想让所有人都下去送死吗?守城!紧守城池!谁敢再言出战,立斩!”
他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压下了城头最后一丝躁动。
金兵们蜷缩在垛口后,听着城下震耳欲聋的辱骂,感受着同伴尸体尚未冷却的冰凉,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宋军阵前,岳飞看着城头龟缩不出的金兵,眉头微蹙,策马来到王程身侧。
抱拳沉声道:“王爷,金虏胆寒,已成缩头乌龟,强攻恐伤亡不小。天色将晚,是否……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他并非怯战,而是出于一名优秀将领对士卒生命的负责。
没有攻城器械,仅凭血肉之躯冲击坚城,实为不智。
王程端坐于乌骓马上,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蔚州城头,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睥睨天下意味的弧度。
“收兵?”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将领耳中,“时间尚早。弟兄们连日奔波,风餐露宿,太过辛苦。今夜,便在蔚州城内安营,埋锅造饭。”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仿佛攻破眼前这座坚城,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岳飞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他再次确认道:“王爷,我军……并未携带重型攻城器械,仅有数十架长梯。强行攻城,恐……”
王程打断了他,语气依旧从容:“无妨。长梯足矣。岳飞,本王命你,率五千背嵬精锐,即刻攻城。”
岳飞心中剧震,他看着王程那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玩笑之意,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近乎疯狂,但一股对王程近乎盲目的信任与崇拜,瞬间压倒了一切疑虑。
他猛地一抱拳,声音铿锵如铁,再无半分犹豫:“末将遵命!必不负王爷重托!”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质疑如何破城。
王爷说能破,那便一定能破!
“背嵬军!前锋营!集结!”
岳飞调转马头,声音如同虎啸,瞬间传遍前军。
早已摩拳擦掌、士气如虹的五千背嵬精锐齐声怒吼:“杀!杀!杀!”
声浪如同实质,冲击着蔚州城墙。
很快,数十架简陋却坚固的长梯被扛了出来。
岳飞一马当先,长枪前指:“目标蔚州城!随我——冲!”
“先登城头者,赏银两千两!”
“冲啊!”
五千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跟随着岳飞那杆跃马挺枪的身影,悍然向着蔚州城墙发起了冲锋!
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怒吼声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城头上的徒单克宁见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混合着残忍和讥讽的狞笑。
“哈哈哈!王程疯了!他竟真敢让士兵用长梯攻城?!真当我大金勇士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站起身,挥舞着弯刀,嘶声大吼:“儿郎们!宋狗找死!给我狠狠地打!滚木礌石!金汁沸油!准备!让他们有来无回!”
原本死气沉沉的金兵们,见宋军竟然真的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攻城,一种被轻视的羞辱感和绝境求生的疯狂也涌了上来。
他们纷纷从垛口后探出身,张弓搭箭,搬运着守城器械,脸上重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射!射死他们!”
“砸!把南蛮子砸成肉泥!”
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而下,滚木礌石带着沉闷的呼啸声砸落。
冲在前面的宋军士卒虽然举着盾牌,依旧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或被沉重的石头砸得骨断筋折,惨叫声顿时响起。
攻城战,从来都是血肉磨盘。
尤其是对于缺乏有效掩护的攻城方而言,每一刻都在付出生命的代价。
岳飞冲在队伍中段,不断格挡开射来的冷箭,大声指挥着队伍保持阵型,心中亦是一片凝重。
照这个伤亡速度,即便能攀上城头,五千人恐怕也剩不下多少……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直静立中军,仿佛与这场血腥攻城无关的王程,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身旁一名亲兵立刻将一张造型古朴、透着森然寒意的铁胎巨弓递到他手中。
另一名亲兵则捧来一壶特制的、箭簇格外粗长沉重的破甲箭。
这张弓,早已被他用系统强化点提升至非人境地,无论是射程、力道还是精准度,都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王程掂了掂手中的巨弓,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瞬间锁定了近六百步外,城头上一个正挥舞令旗、大声吆喝指挥的金兵百夫长。
这个距离,远超普通强弓的有效射程,在城头金兵看来,宋军主帅所在的位置,根本就是安全区。
然而——
王程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微微贲张,那需要数名壮汉才能勉强拉开的铁胎弓,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般被轻易拉成了满月!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嗖——!”
一支破甲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跨越了那令人绝望的距离!
城头上,那名正在叫嚣的金兵百夫长,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敛。
“噗嗤!”
一声闷响!
粗长的破甲箭精准无比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强大的动能瞬间摧毁了他的颈椎,带着一蓬混杂着碎骨和血肉的红白之物,从他的后颈贯穿而出!
箭势未竭,又狠狠钉入了后面一名持盾金兵的盾牌上,竟将蒙皮木盾射得四分五裂!
那持盾金兵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飞跌,手臂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显然已经骨折!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城上城下,无论是疯狂进攻的宋军,还是奋力防守的金兵,都在这一箭之威下,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那支仍在微微颤动的、带着淋漓鲜血的箭矢,以及那个被瞬间“消失”了头颅的百夫长无头尸身。
“呃……”
旁边一名金兵看着同伴脖子上那个恐怖的血洞,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这是人能射出的箭?!
距离……足足有六百步啊!!
徒单克宁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他猛地扭头,望向宋军阵中那个挽弓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不可能!!”
然而,王程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箭。”
他声音淡漠。
身旁递箭的亲兵这才从震撼中惊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又递上一支破甲箭。
王程搭箭、开弓、瞄准、发射,动作流畅得如同经过了千百次的机械锤炼,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嗖!”
“嗖!”
“嗖!”
凄厉的破空声连绵不绝,几乎连成一线!
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名城头金兵应声而倒!
无论是躲在垛口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弓箭手,还是奋力抬起滚木的力士,甚至是手持盾牌试图掩护的军官……
只要被他目光锁定,下一刻,死亡便会如期而至!
“噗!”
一名探身放箭的金兵被箭矢贯穿眼眶,哼都没哼一声便向后栽倒。
“咔嚓!”
一名正举起石块的金兵,被一箭射穿胸甲,整个人被带得飞起,撞翻了身后的同伴。
“啊!”
一名躲在女墙后的军官,自以为安全,刚想探头观察,一支利箭如同长了眼睛般,从垛口的射击孔钻入,精准地没入他的咽喉!
太快了!
太准了!
太恐怖了!
这根本不是弓箭,这是来自地狱的点名!
城头上的金兵彻底胆寒了!
他们发现自己无论躲在哪个角落,都无法摆脱那如同死神般的目光锁定。
只要敢露头,敢动作,下一秒就可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魔鬼!他是魔鬼!”
“不能露头!快躲起来!”
“将军!怎么办啊?!”
惊恐的尖叫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守军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滚木礌石的投放变得稀稀拉拉,箭矢也失去了准头,所有人都拼命蜷缩身体,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徒单克宁被几名亲兵用数面重盾死死护在中间,听着盾牌上不时传来的“哆哆”箭矢撞击声,感受着那仿佛能穿透盾牌的恐怖力道,他浑身冰凉,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也想组织反击,也想叫骂,可刚张开嘴,一支箭就“砰”地一声射在他面前的盾牌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持盾亲兵一个踉跄,盾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徒单克宁到嘴边的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这仗还怎么打?!
对方一个人,一张弓,就压制得他们全军不敢抬头!
与城头上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宋军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暴涨的士气!
“王爷神射!王爷万胜!”
“我的娘啊!这简直是天神下凡!”
“兄弟们!冲啊!王爷给咱们开路呢!”
原本在箭雨礌石下艰难推进的攻城部队,压力骤减。
看着城头金兵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所有人士气大振,脚下步伐更快,吼声更加震天!
岳飞冲在队伍最前方,亲眼目睹了王程这如同神迹般的箭术,心中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自幼习武,弓马娴熟,自认箭术已是不凡,可与王爷相比……这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
“真乃神人也!”
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对王程的敬佩与忠诚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有如此主帅,何愁金虏不灭?
何愁幽云不复?
“架梯!登城!”
趁着城头守军被彻底压制,岳飞怒吼着,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到城墙下,亲自扶住一架长梯,稳稳地靠上城墙!
“跟我上!”
他口中咬着长枪,一手举盾护住头顶,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
身后的背嵬军精锐见主将如此悍勇,更是热血沸腾,嗷嗷叫着,如同潮水般涌向长梯,奋力向上攀登!
城头金兵偶尔有胆大的想要推开长梯或者投下滚石,立刻就被远处精准射来的箭矢点名射杀!
王程的箭,如同死神的凝视,为登城的将士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天空!
“挡住!快挡住他们!”
徒单克宁在盾牌后发出绝望的嘶吼,但回应他的,是身边亲兵不断中箭倒地的惨叫和宋军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完了……蔚州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