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来抬脚就朝着巷子里走去。
两个孩子在巷子中间里追逐打闹,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人进来,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
李东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巷子最深处。
这座院子虽然墙壁也有些斑驳,但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门是虚掩着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三个字——“赵氏学堂”。
还没等他走近,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就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声音稚嫩,参差不齐,但却透着一股认真和朝气。
李东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瞧。
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十几套破旧的桌椅。
一群年纪从五六岁到十岁不等的孩子,正坐得端端正正,跟着一个站在前面的青衫文士,摇头晃脑地念着书。
那些孩子,大多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小脸也不算白皙,但他们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而站在他们前面的那个青衫文士,想必就是赵城了。
他约莫四十的年纪,身形清瘦,面容清隽,虽然穿着一身旧长衫,但腰杆挺得笔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儒雅气度。
他并没有像别的私塾先生那样,拿着戒尺,板着面孔。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清晰而洪亮,讲到有趣的地方,还会配上一些简单的手势,引得孩子们阵阵发笑。
“好了,今天我们就学到这里。”赵城合上书本,“现在,我来考考你们。谁能告诉我,‘孔融让梨’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一个小孩,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赵先生,我知道!是告诉我们,好吃的要留给别人先吃!”
孩子们哄堂大笑。
赵城也笑了,他走到小孩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铁蛋说对了一半。这个故事,更重要的是告诉我们,要懂得‘谦让’和‘孝悌’。要把好的东西,让给长辈,让给比我们小的人。这是一种美德。”
他的讲解,浅显易懂,充满了耐心。
李东来在门外看着,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别的不说,这赵秀才教书,倒还算有两把刷子。
看这架势,比京城里那些只会扳起脸读死书的老夫子,强多了。
难怪世子爷会看上他。
他决定不再偷看,上前敲了敲门。
“笃,笃,笃。”
院子里的读书声和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赵城看到门口站着的李东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放下书本,走了过来,隔着院门,客气地问道:“这位是?”
李东来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他冲着赵城,不卑不亢地一拱手。
“请问,可是赵城,赵先生?”
“在下正是。不知足下有何贵干?”
“在下李东来,乃是京城宁国公府的管家。”李东来报出了自己的家门。
他相信,“宁国公府”这四个字,足以让容城任何一个人,都为之震动。
他已经准备好,欣赏对方脸上露出震惊、谄媚、或者受宠若惊的表情了。
果然,当“宁国公府”这四个字从李东来嘴里说出来时,赵城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一丝惊讶。
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京城宁国公府?
那个一门三烈士,如今却以“纨绔”闻名的宁国公府?
他们的人,怎么会找到自己这个穷乡僻壤的蒙学馆来?
李东来看着赵城的反应,心里很是满意。
哼,吓到了吧?
再清高,再有骨气,听到我们国公府的名号,也得掂量掂量。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
“赵先生,我们家世子爷,久仰您的大名。今日特命在下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赵城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保持着读书人应有的礼貌。
他拉开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总管客气了。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进院一叙。”
“有劳了。”李东来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这时小厮也指挥着车夫将那几大箱礼物,从马车上搬了下来,跟了过来,抬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孩子们,看到这么多包装精美的箱子,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城看了一眼那些箱子,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多问。
他将李东来请到院子一角的石桌旁坐下,自己则去屋里,端出了一套粗瓷茶具和一壶清茶。
“乡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只有些粗茶,还望李总管不要嫌弃。”他给李东来倒了一杯茶。
茶水清澈,但茶香寡淡,显然不是什么好茶叶。
李东来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
他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院子,和那些穿着破旧的孩子,心里那股优越感又冒了出来。
混成这个样子,还跟我装什么清高。
等会儿我把条件一摆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坐得住。
“赵先生太客气了。”李东来放下茶杯,决定开门见山,速战速速决。
“实不相瞒,我们家世子爷,此次奉国公爷之命,前来容城祖宅静心读书,准备参加明年的科举。”
赵城点了点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世子爷求贤若渴,希望能寻一位名师,悉心指导。听闻赵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所以特命在下,前来聘请先生,担任我们国公府的西席。”
李东来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赵城,等着他露出狂喜的表情。
就他那倒霉的气运,咱世子爷能请他,他能不感动?
给国公府的世子爷当老师,这是多大的荣耀?
传出去,整个容城的读书人都要羡慕死他!
更别提那丰厚的酬劳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个穷秀才激动得站起来,对自己感恩戴德,连连作揖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