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县衙里就传出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八品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几乎是小跑着出来的。
正是容城县令,王德发。
“下官王德发,不知世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王德发跑到宁意面前,满头大汗,一张胖脸笑得像朵菊花。
“王大人客气了。”宁意微微颔首,“宁某初到容城,人生地不熟,冒昧前来拜会,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不敢当,不敢当!世子爷能来,是下官的荣幸!”王德发一边擦汗,一边侧身引路,“世子爷,里面请,里面请!”
宁意跟着王德发进了县衙后堂。
分宾主落座后,有下人奉上茶水。
王德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意。
眼前的年轻人,丰神俊朗,气度不凡,虽然穿着便服,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只是,他看起来太年轻了,完全不像传闻中那个三十七岁的纨绔。
而且,他说话客气,态度温和,哪里有半点京城恶少的影子?
王德发心里直犯嘀咕。
这位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大人,”宁意主动开了口,“我这次来容城,主要是为了备考明年的科举,以后还要在容城叨扰许久,少不得要请王大人多多关照了。”
“世子爷言重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下官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德发拍着胸脯保证。
宁意笑了笑,对李东来使了个眼色。
李东来会意,立刻将带来的礼单奉上。
“王大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王德发看着那礼单,眼皮子直跳。
云锦、古砚、珊瑚树……
这哪是薄礼,这分明是重礼!
他想收,又不敢收。
国公府的礼,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世子爷,这……这万万使不得啊!”王德发连忙推辞。
“使得使得,王大人是容城的父母官,还要多多仰仗呢。”宁意笑眯眯地道。
王德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下官绝无此意!”
“这是宁某的一点心意,与公事无关。王大人若是不收,就是不给我宁某人这个面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德发只能硬着头皮,让师爷收下了礼单,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位爷,果然不是善茬!
“多谢世子爷厚爱,多谢……”
宁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说道:“对了,王大人。我宁家在城南有间布庄,叫‘锦绣阁’,想必大人应该知道吧?”
王德发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正题来了!
他昨天下午就听说了锦绣阁的事,当时还把他那个不省心的小舅子骂了一顿。
没想到,今天正主就找上门来了。
“知道,知道。宁家的产业,下官自然是知道的。”王德发额头又开始冒汗。
“昨天,铺子里的管家跟我说,有地痞去店里闹事,还惊动了官府。”
宁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初来乍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容城的治安……似乎有待加强啊。”
这是在敲打他!
“是是是!世子爷教训的是!是下官治下不严,让一些宵小之辈扰了世子爷的清静,下官该死!”王德发擦了擦头上的汗。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这位世子爷,今天又是送礼,又是敲打,就是要他给个说法!
宁意依旧笑眯眯道:“王大人,刚刚里面那珊瑚树,可是我娘向皇曾外祖父讨要的……”
宁意扯虎皮,做大旗。
说到这里,宁意笑容淡了下来。
“我是来读书的,不喜欢惹麻烦。但,我也不怕麻烦。”
“我希望,在我读书的这段时间里,容城能是一个安安静静,适合读书的地方。王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怎么会不明白!
世子爷的意思是,要他把城里的那些牛鬼蛇神都给清扫干净,还他一个清净!
特别是那个不长眼的疤脸张,还有他那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王德发点头如捣蒜,“请世子爷放心,下官今日之内,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就好。虽说那株珊瑚树算不得正式御赐,但也是先帝所赠。大人可得注意了,别磕着碰着了。”
宁意站起身,“我就不打扰王大人办公了。告辞。”
说完,宁意带着李东来,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王德发看着宁意走了后,这才施施然站了起来,理了理官服。
啧,这世子,跟传言不太一样啊。
王德发背着手,踱回后堂,脸上的谄媚消失无踪。
“来人,去把刘捕头给本官叫来!”
片刻之后,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衙役晃了进来,正是刘捕头。
“姐夫,找我啥事啊?正跟兄弟们喝酒呢。”
王德发一巴掌拍他背上,吼道:“喝!你还知道喝!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
刘捕头吓了一跳:“姐夫,我……我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锦绣阁的事,是不是你干的?”王德发质问。
刘捕头眼神躲闪:“我……我是收了京城周家的好处,他们就让我找人去恶心一下宁家的人,谁知道他们那么不禁逗,还动手打人……再说了,您不是昨儿就骂过了吗?怎么今天还来骂一次?”
“蠢货!”王德发气得指着他鼻子骂,“你当真以为京城周家能看得上你?他们就是拿你当枪使!宁家是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端玉郡主那是先皇亲封的郡主,你动她的产业,是想找死吗?”
刘捕头也慌了:“姐夫,这,周家不是说宁家不行了吗。那现在怎么办?”
王德发冷哼一声:“傻子,人家再没落也是有皇家血脉的。怎么办?把那个疤脸张给我抓了!该判判,该罚罚!还有,你,给我滚去宁家铺子门口,负荆请罪!什么时候人家管事原谅你了,你再回来!”
“啊?姐夫,这也太……”
“你还想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王德发一脚踹过去,“宁家世子爷刚才亲自登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我们给个交代。你要是不去,明天你这身衙役服也就不用穿了!”
刘捕头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王德发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宁意那张年轻却沉稳的脸,心里感叹,这京城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他这个县令之位,能坐得稳,靠得不就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
还是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县衙,可不能掺和进周宁两家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