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府,马车刚停稳,李福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就凑了上来,激动地想搀扶宁意下车。
“世子爷,您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宁意避开了他的手,自己跳下马车,反过来扶住他颤巍巍的胳膊。
“老总管,您这么大年纪了,以后这些迎来送往的虚礼就免了,好好歇着比什么都强。”
这关心的话语,让李福浑身一震。
他浑浊的老眼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嘴唇哆嗦着,“哎,哎!老奴知道了,世子爷也懂得疼人了,真好,真好!”
他觉得世子爷这一趟回来,真是脱胎换骨,不仅有手段有担当,还多了份体恤下人的心。
李福擦了擦眼角,“世子爷快进屋暖和暖和。”
宁意却没有直接回听竹轩,而是对李福和李东来说道:“先不去院子,带我去祠堂吧。”
“祠堂?”李东来一怔。
“嗯,”宁意点头,“回到祖宅,理应昨日就该先给列祖列宗上柱香,但昨日太晚,未去,已是晚辈不孝。”
“对对对!理应如此!老公爷在天有灵,看到世子爷如此孝顺懂礼,定会欣慰的!老奴这就去准备香烛!”
李福闻言,激动得老脸通红。
……
宁家祠堂庄严肃穆,正中悬挂着老公爷夫妇的画像,两侧则是一排灵位。
宁意接过下人递来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对着画像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画像上人物的面容。
宁意跪在蒲团上,在心里默念:
“各位老祖宗,虽然很冒昧,但我真不是故意要占用你们家子孙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
“我向你们保证,以后会好好对待这个身体,好好对待他的家人,也会努力让宁家这个名号,重新响亮起来。所以,你们在天有灵,可得保佑我接下来一切顺利,尤其是科举。”
默念完,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与冰凉的地面接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她转向那些伯父的灵位,再次磕头。
最后,她挺直脊背,对着满堂灵位,掷地有声地开口:“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宁意,今日归家。从今往后,定当洗心革面,发奋图强,以科举入仕,重振我宁国公府门楣!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响。
站在门口的李福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用袖子抹着眼泪,激动得浑身发抖。
“老公爷啊!您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世子爷他……他终于懂事了!咱们宁家,有希望了!有希望了啊!”
李东来也眼圈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
从祠堂出来,宁意领着众人来到正厅。
“东来,”宁意坐上主位,“现在老宅这边,还有哪些长辈健在?”
李东来定了定神,立刻掰着指头数起来。
“回世子爷,族里辈分最高的,是您的三爷爷,宁修老太爷,今年快七十了,是族里的族长。”
宁意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再往下,就是您的九叔公,宁远老爷。还有您的十七叔宁安,和十七婶王春芳。”
宁修,宁远,宁安,王春芳。
宁意在心里记下这几个名字。
“派人去请这几位长辈过来一趟,就说我回来了,给他们请安。”
“是。”李东来应下。
宁意又看向他:“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李东来立刻挺直了腰板,一脸郑重:“世子爷请讲!只要小的能办到的,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宁意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我既要参加科举,总不能闭门造车。我想在容城,请一位西席先生,来府中专门教我读书。”
她看向李东来:“你久居容城,人头熟络,可知道这城里,有哪些学问好、又会教书的先生?”
“请先生?”李东来又是一愣,随即胸脯拍得“嘭嘭”响,“世子爷您放心!这事儿包在小人身上!咱们容城虽然地方不大,但也是文风鼎盛之地,出过好几位进士老爷呢!有学问的先生,不在少数!”
“好。”宁意很满意他的态度,“那你便去帮我打听打听。记住,我要的,不一定是名气最大的,但一定要是学问最扎实,最懂科举之道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酬劳方面,不成问题,只要先生肯来,条件任他开。咱们宁家,不能亏待了读书人。”
“小的明白!”李东来领了任务,只觉得浑身是劲,精神百倍地退了出去。
这绝对是他这几十年来,接到的最重要,也最光荣的一个任务。
一定要为世子爷,找到全容城最好的老师!
……
李东来刚走没一会,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世子爷!世子爷饶命啊!”
只见刘捕头脱了上衣,背上绑着一根荆条,被两个衙役押着,跪在了听竹轩的院门口。
他身后,还跪着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那疤脸张。
“世子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的铺子!小人受人蛊惑,求世子爷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刘捕头哭丧着脸,一个劲儿地磕头。
宁意从厅里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刘捕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磕头磕得更起劲了。
“蛊惑?”宁意终于开口,语气平淡,“是谁蛊惑了你?”
刘捕头一哆嗦,连忙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是谁……他们派人找到小的,给了五百两银子,让小的给宁家找点不痛快,说是不能让您在容城安生读书……”
刘捕头当然不敢说真话,要是说出来是周家,周家能放过他?
宁意心里冷笑一声。
行,好得很。
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这县令两边都不像得罪。
宁意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
“行了。”宁意挥了挥手,“强子,去告诉王县令,人我见到了,荆条也看到了。我们宁家是讲道理的,既然他这么有诚意,这事就算了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希望以后在容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否则,下次就不是一根荆条能解决的了。”
刘捕头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多谢世子爷!多谢世子爷大恩大德!小的保证,以后容城地面上,绝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招惹您!”
说完,他便被人连滚带爬地架走了。
宁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杀鸡儆猴。
今天这一出,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容城。
以后,她在这的日子,应该能清净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