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
容城府衙门前,红色的放榜墙下,早已是人头攒动,万众瞩目。
相比于县试时的喧闹和嘈杂,府试放榜的气氛,明显要凝重和紧张得多。
毕竟,这一张榜单,将决定数百名考生的命运。
榜上有名,便是一步登天,从此鱼跃龙门,成为受人尊敬的秀才公,拥有见官不跪、免除徭役等种种特权。
而榜上无名,便意味着过去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寒窗苦读,都需要再次延长。
“来了!来了!唱榜的官爷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府衙门口的高台。
只见一个负责唱榜的衙役,手持一份金边红底的榜单,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
“大夏启元四年,江南院试,放榜——!”
“今科取中者,共计一百名!”
“榜末,第一百名,周平!”
“……”
衙役依旧是从后往前,一个一个地唱着名字。
每唱到一个名字,人群中,就会爆发出或惊喜、或叹息、或哭泣的各种声音,宛如一幅人间悲喜剧的缩影。
“……第五十名,刘山!”
“……第二十名,孙州!”
名字越来越靠前,人群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尤其是那些对自己成绩有信心的考生和家长,更是屏住了呼吸,手心攥出了汗。
“……第十名,钱逸!”
……
“下面,唱前三名,甲榜!”
唱榜衙役的声音,变得高亢而又激动,成功地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第三名——林之远!”
“哗——!”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林之远?就是那个县试第十的少年?”
“我的天,这进步也太神速了吧!竟然考了府试第三!”
一个角落里,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先是愣住,随即被一股狂喜包裹。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身旁同样震惊的家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爹,娘,孩儿……孩儿做到了!”
宁意看着这一幕,也为那个在考场上受过她一瓶水之恩的少年,感到由衷的高兴。
“第二名——陈子昂!”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陈子昂,县试时便是第二名,这次能保持住名次,也算是实力使然。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激动人心的名字了。
只见那唱榜衙役,高声唱道:
“第一名,院试案首——”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紧张期待的脸。
“——宁——意——!”
宁意?
竟然是宁意?!
那个纨绔世子?
那个被全城人当成笑柄,认为他县试夺魁只是侥幸的老童生?
他……他竟然……又拿了一个案首?!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整个广场,就爆发出了一阵比山崩海啸还要猛烈的喧哗!
“我没听错吧?!府试案首是宁意?!”
“哎呀妈呀了不得啦!”
“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又是案首!这……这!小三元啊!”
“我的天爷啊!一个学了三个月的四旬纨绔,连中三元?!这还是人吗?这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如果说,县试府试案首,还可以用侥幸来解释。
那么,院试再夺案首,就只能用实力来形容了!
而且是碾压级别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实力!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地传遍了容城的每一个角落。
“号外!号外!镇国公府世子宁意,再夺院试案首!”
“惊天奇闻!四旬老童生,连中三元!”
整个容城,彻底沸腾了。
所有的茶馆、酒楼、勾栏瓦舍,都在议论着这个奇迹。
之前那些等着看宁意笑话的人,此刻,一个个都感觉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尤其是那些曾经在背后说宁意“为老不尊”、“虐蒙童”的考生家长,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虐蒙童?
就这成绩,别说蒙童了,他把全江南的秀才都给虐了啊!
……
也是时候回去京城了。
宁意先让家丁先行一步,送信回京城,告知自己过几日便会回京。
又花了一天时间应付族中的长辈们,这才闲了下来。
宁意带着强子去吃了一次船家鱼,毕竟答应了宁晋,到时候要做给他吃的。
又给家里人买了一些礼物,这才溜溜达达地去到学堂。
跟学堂的孩子们一一告别后,又邀请赵秀才今晚去宁府一叙。
……
今晚是宁意为赵秀才准备的谢师宴。
酒过三巡,宁意端起酒杯,郑重地给赵秀才敬了一杯酒。
“先生,没有您的教导,就没有学生的今日。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学生定不负老师厚望,必将再接再厉。”
赵秀才喝得满脸通红,拍着宁意的肩膀:“好!好!你回京之后,那可是鱼跃龙门。京城那帮人,怕是要被你吓死咯!”
两人又话了几句后。
赵秀才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却没喝,而是定定地看着宁意。
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不得志郁气的眼睛,此刻明亮有神。
“其实为师知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
赵秀才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醉意,“当初你那个助学贷的法子,我就看出来了。你心里装的不只是科举,还有别的。”
宁意心里一动。
赵秀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啪地一声拍在宁意面前。
“这是为师这些年……琢磨的一些乡试的心得……还有……咳咳,一些避坑指南。”
“虽然为师运气不好,考运烂得一塌糊涂,但这眼光……还是有的。”
宁意看着那本册子,一看就是赵秀才新写的。
她双手捧起酒杯,站得笔直,神色肃然。
“先生,没有您的教导,就没有学生的今日。”
“青云书院已经投入使用了,以后这学院就全仰仗您了。那些孩子,还得靠您给他们指条路。”
赵秀才摆摆手,一仰头把酒干了,辣得龇牙咧嘴:“放心去吧!这书院有我在,垮不了!”
说完,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那红亵裤……还是留着吧,乡试……乡试也能用。”
宁意:“……”
……
次日天刚蒙蒙亮,宁府的车队便整装待发。
李东来带着下人们在门口磕头送行,一个个眼圈红红的。
这几个月,世子爷带着他们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如今主心骨要走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宁意掀开车帘,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待了几个月的小城。
这里是她重生的起点,也是她逆袭的第一站。
来时满身狼狈,去时名动一方。
“走吧。”宁意放下车帘,靠在软垫上,轻轻敲了敲车壁。
马车辚辚而动,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