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北平城的胡同渐渐沉寂,唯有“林记医馆”的窗棂透出昏黄的油灯光,在青石板路上洒下一片暖晕。紫薇帮着父亲把最后一筐晒干的艾草收进后院厢房,刚转身,就听见前院的木门被轻轻叩了三下——短、长、短,是地下党的联络暗号。
林仲之眼神一凝,对紫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手拿起案上的药杵,看似随意地捣着石臼里的甘草,实则侧耳细听。门闩轻响,进来的是个穿蓝布短衫的年轻人,脸上沾着些尘土,眼神却透着急切,正是负责传递情报的小周。
“林大夫,紫薇同志,”小周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皱的纸,“这是方才从城门口岗哨那里截获的消息,日军近期要对琉璃厂一带的商铺进行突击搜查,重点排查‘可疑药材’——他们怕是察觉到联络点的踪迹了。”
紫薇接过纸,借着灯光细看,上面是日军的临时搜查令,落款日期正是次日清晨。她心里一紧:“咱们医馆的暗室里还藏着三位受伤的战友,还有电台和传单,要是被搜到……”
“别慌。”林仲之放下药杵,指了指墙角的药柜,“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走到药柜前,按住第三排最右侧的“当归”抽屉,轻轻一旋,只听“咔嗒”一声,整面药柜竟缓缓向侧面移动,露出后面一扇不起眼的暗门——那是他当年重新开馆时特意打造的,暗室比之前扩大了一倍,还通着后院的枯井,以备不时之需。
“今晚就把同志和物资转移到暗室最里面,用草药堆挡住入口。”林仲之语速沉稳,“我这就写几张药笺,把搜查的消息传递给附近的联络点,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紫薇,你去把后院的枯井清理一下,确保通道畅通,万一出事,也好有条退路。”
紫薇应声而去。后院的枯井早已被父亲改造成应急通道,井口用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盖住,上面堆着破旧的药罐和柴禾。她搬开石板,借着月光往下看,井壁上凿着可供攀爬的石阶,井底连通着一条狭窄的地道,直通两条胡同外的废弃粮仓。她伸手摸了摸石阶上的青苔,指尖冰凉,忽然想起父亲说的“救不了国,就救救国的人”,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沉甸甸的力量——这看似普通的医馆,每一寸都藏着父亲的心血与决心。
回到前院时,林仲之正在灯下写药笺。他用的是极细的狼毫笔,在泛黄的宣纸上写下“风寒加剧,需用重剂:麻黄三钱,桂枝二钱,细辛一钱,附子五钱”,看似是寻常的药方,实则用特殊的墨汁书写,只有用艾草煮水浸泡后,才能显现出真正的消息:“明日辰时日军搜查,速转移,勿暴露。”
“这些药笺要尽快送出去,附近有三家药铺是咱们的人,还有沈青同志那边,也得通知到。”林仲之把写好的药笺折成细小的纸团,塞进掏空的甘草里,“你今晚就出发,趁着夜色掩护,别走大路,专挑胡同绕着走。记住,若是遇到盘查,就说替医馆送药,这些甘草是给病人配药的。”
紫薇接过装着甘草的布包,里面的药笺硌着掌心,像是握着一颗颗滚烫的火种。她点点头,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把父亲给的止血粉藏在衣襟里,又拿起那支刘老汉送的烟袋杆——如今这烟袋杆不仅是念想,更是紧急时刻的武器,烟杆里藏着一把细小的匕首。
“爹,我走了。”紫薇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正站在灯下,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挥了挥手,眼里满是叮嘱:“小心点,早去早回,爹给你留着莲子羹。”
夜色如墨,胡同里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紫薇贴着墙根快走,帽檐压得极低,路过日军岗哨时,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怯生生的样子,手里紧紧攥着布包。岗哨瞥了她一眼,见是个普通的姑娘,又闻到布包里的草药味,不耐烦地挥挥手放她过去。
一路有惊无险,她先后把药笺送到三家药铺,最后一站是沈青住的客栈。敲开房门时,沈青正在整理文件,看到紫薇深夜前来,立刻警觉起来。接过甘草里的药笺,用艾草水浸泡后,沈青的脸色凝重起来:“多亏你们及时通知,我这就安排同志们转移,你也赶紧回医馆,明天搜查怕是不简单。”
“我知道,爹已经做好了准备。”紫薇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沈姐,你有没有聂明远的消息?我爹说前阵子有个伤兵见过他,在福建……”
沈青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福建那边最近局势复杂,蒋介石调集重兵围剿红军,聂明远作为国民党少将,处境怕是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们的同志已经在福建建立了联络点,我会让人留意他的消息,一有动静就告诉你。”
紫薇点点头,心里虽仍牵挂,却也安定了些。她不再多留,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医馆时,天已蒙蒙亮。林仲之果然还在等她,桌上的莲子羹还冒着热气。紫薇喝着甜糯的莲子羹,暖意驱散了一身的寒气,也驱散了深夜奔走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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