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芜的张虚一,是学使张道一的二哥,性格豪放不羁。其言行不拘小节,对世间鬼神之事颇感兴趣。一日,听闻城中某宅为狐仙栖息之所,顿时两眼放光,兴奋不已。遂精心备好名帖,带着十足的诚意前往拜访。
张虚一来到那宅前,四周静谧,唯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他将名帖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塞入,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门竟自动缓缓打开。身旁仆人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连连后退。张虚一却镇定自若,整了整衣衫,大步迈入。堂内桌椅摆放规整,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双手抱拳,恭敬作揖,朗声道:“小生斋戒而来,承蒙仙人不拒门外,为何不肯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一道空灵的声音从空中悠悠传来:“贵客远道而来,足音如仙乐,快请坐,愿听高见。”话声未落,两张椅子竟缓缓移动,相对而置。张虚一刚落座,一个镂漆朱盘便托着两只茶杯,稳稳悬于眼前。张虚一伸手取杯,耳边传来清晰的饮茶声,可环顾四周,却不见对方身影。茶罢,美酒佳肴接踵而至。张虚一好奇问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空中回应:“在下姓胡,排行第四,大家都唤我胡四相公。”此后,二人举杯畅饮,高谈阔论,从诗词歌赋到奇闻轶事,越聊越投机。桌上鳖肉、鹿脯飘香,伴有各类香草点缀,一旁似有众多晚辈忙碌伺候。张虚一酒后刚泛起喝茶的念头,香茗瞬间已在几上。这般心想事成的奇妙体验,让张虚一开怀大笑,尽兴而归。
自那以后,张虚一每三五天便去拜访胡四相公,胡四相公也时常到访张家,二人往来遵循主客之礼,情谊渐深。
一日午后,张虚一与胡四相公品茶闲谈。张虚一眉头微皱,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南城中有个女巫,整日打着狐神的幌子骗取钱财,四相公可有所耳闻?”胡四相公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哪有什么狐神!”张虚一起身去茅厕,隐约听到细微的声音:“先生,方才提到的南城狐巫,我们想去见识一番,劳烦您跟主人说说。”张虚一心中了然,低声回应:“好。”回到席间,他满脸笑意,对胡四相公说道:“四相公,能否让你的一两个手下,陪我去会会这个狐巫?”胡四相公眉头轻皱,劝道:“不过一个江湖骗子,何必浪费精力。”张虚一却不依不饶,再三请求,胡四相公无奈点头应允。
张虚一出门,一匹骏马已等候在外,仿佛有人牵引。他翻身上马,前行途中,狐仆的声音传来:“先生,日后您在路途中,若感觉有细沙飘落衣襟,便是我们在跟随。”不多时,他们来到女巫家门前。女巫见张虚一来访,脸上堆满虚假的笑容,尖声说道:“哟,哪阵风把贵人给吹来了?”张虚一目光如炬,直截了当地问:“听闻你家狐仙极为灵验,当真如此?”女巫脸色骤变,装模作样地呵斥道:“休得胡言!这般亵渎狐仙的话,若是让我家花姐听见,有你苦头吃!”
女巫话音未落,“嗖”的一声,半块砖头从空中飞来,重重砸在她胳膊上,女巫疼得“哎哟”一声,身子摇晃,差点摔倒。她惊恐地看向张虚一,质问道:“你为何伤人?”张虚一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这老太婆,莫不是瞎了眼?哪有自己受伤,却冤枉旁人的道理!”女巫正不知所措,又一颗石子飞来,将她砸倒在地,污泥溅满全身,模样狼狈不堪。女巫吓得脸色惨白,趴在地上哀号求饶。张虚一仰头对着天空说道:“差不多行了,饶了她吧。”随后对着屋内喊道:“你家狐仙和我家四相公相比,又如何呢?”女巫哆哆嗦嗦地从屋内走出,满脸赔笑,一个劲地道歉。张虚一又好气又好笑,简单教训了她几句,便打道回府。
此后,张虚一独自出行时,只要感觉到有沙尘飘落,便呼唤狐仆,狐仆必定回应。凭借这份依仗,即便身处险境,张虚一也毫无惧色。一年多时光匆匆而过,张虚一与胡四相公的情谊愈发深厚。
一晚,明月高悬,二人对坐饮酒。突然,墙头传来一阵异响,张虚一心中一惊,胡四相公淡定说道:“想必是我兄长。”张虚一忙提议:“何不请他一同来坐坐?”胡四相公嘴角一撇,略带嫌弃地说:“他那点道行,也就捉两只鸡解馋,来了怕扫了咱们的兴致。”张虚一微微叹息,略带遗憾地说:“四相公,咱们交情没得说,可我至今都没见过你的模样,实在遗憾。”胡四相公轻笑一声:“君子之交,重在心灵相通,何必在意容貌。”
然而不久后的一天,胡四相公突然设宴,神色略显凝重。张虚一察觉到异样,问道:“四相公,今日这般郑重,莫不是有什么事?”胡四相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说道:“我本是陕中人,如今要回去了。念你一直想见我,今日便了却你这桩心愿。”张虚一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胡四相公又道:“你去打开寝室门看看。”张虚一快步走到门前,缓缓推开,只见屋内站着一位美少年,身着华服,身姿挺拔,眉眼如画。少年对着张虚一微微一笑,刹那间,又消失不见。张虚一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脚步声,“今日总算让你不再遗憾。”张虚一心中满是不舍,胡四相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聚散皆是缘,不必太过挂怀。”说罢,二人举杯,直至深夜。胡四相公手持纱烛,将张虚一送回。
第二日,张虚一再次前往胡四相公居所,屋内冷冷清清,不见丝毫烟火气。张虚一伫立良久,心中怅然若失。
后来,张道一赴西州任职学使,张虚一前去探望。本满怀期待,归来时却满脸沮丧,一路上唉声叹气。忽然,一个骑着青驴的少年出现在他身后。张虚一回眸,见少年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感,主动搭话。少年敏锐察觉到张虚一情绪低落,关切问道:“兄台,看你神色不佳,可是遇到烦心事?”张虚一长叹一声,将事情缘由一五一十道来。二人相伴同行一里有余,到了岔路口,少年拱手告别:“前方有人会给你送一件老朋友的礼物,还望收下。”张虚一刚欲再问,少年已扬鞭而去。
又走了两三里路,一个老人手捧小箱子,毕恭毕敬地献到张虚一马前,说道:“这是胡四相公敬赠先生的。”张虚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他颤抖着双手打开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他眼睛发花。待他抬头,老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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