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有个曾举人,高中进士那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拉着两三个同科进士,直奔京城郊外撒欢儿。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衬着他们脸上那股子年少轻狂劲儿,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
“听说毗卢禅院那儿有个算命先生,神了去,要不咱也去凑个热闹?”其中一人兴致勃勃地提议。曾举人折扇一合,嘴角一勾:“走呗,看看我这锦绣前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几人便骑着马,扬尘而去。
进了禅院,行礼落座。算命先生抬眼一瞧,见这几位意气风发,心里门儿清,嘴皮子立马跟抹了蜜似的:“几位贵人,一看就是前途无量啊!”曾举人晃着扇子,似笑非笑:“那您给我算算,我可有穿蟒袍、系玉带的命?”算命先生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随后一拍大腿:“恭喜您呐,二十年太平宰相的命!”
曾举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腰杆挺得更直,那股子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几人忙躲进僧舍。屋里,一位深目高鼻的老和尚端坐在蒲团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淡得很。曾举人几人也不在意,一屁股就上了榻,你一言我一语,都围着“宰相”二字,一个劲儿地打趣曾举人。
曾举人鼻孔微微一抬,伸手随意一指:“等我做了宰相,推举张年丈去做南京巡抚,家里表亲弄个参将、游击当当,就连我家那老仆人,也得给个小千总、小把总,这才够味儿!”众人哄堂大笑,笑声在小小的僧舍里来回碰撞。
雨越下越大,曾举人有些倦了,迷迷糊糊伏在榻上。恍惚间,两名宦官手持天子手诏,高声传唤:“曾太师,速入宫决断国家大事!”曾举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满心欢喜,整了整衣冠,大步流星地跟着进了宫。
皇帝见他进来,和颜悦色道:“曾爱卿,朕盼你许久,往后三品以下官员任免,全凭爱卿定夺。”说罢,又赐下蟒袍、玉带和名马。曾举人激动得满脸通红,伏地叩拜,高呼万岁。
回了家,曾举人惊得合不拢嘴,眼前哪还是原来的破宅子,分明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府邸。他下意识地捻了捻胡须,轻轻一呼,刹那间,侍从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齐声应和,那阵仗,仿佛他已然是这天下的主宰。
日子过得飞快,曾府门前车水马龙。公卿大臣们纷纷提着海物上门讨好,六卿来了,曾举人笑脸相迎;侍郎辈,他也客气地作揖交谈;再低些的官员,他眼皮都懒得抬,只微微颔首。山西巡抚送来十位如花似玉的女乐,其中袅袅和仙仙最得他欢心。曾举人整日沉醉在丝竹歌舞之中,纸醉金迷。
这天,曾举人闲坐时,突然想起曾经受过邑绅王子良的周济。“如今我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他。”他喃喃自语,当即提笔上疏,举荐王子良为谏议。没几日,批复下来,王子良顺利得到提拔。曾举人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又想起与郭太仆的过节,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招来吕给谏和侍御陈昌,压低声音,一番交代。第二天,弹劾郭太仆的奏章便如雪片般飞到皇帝案前,郭太仆很快被奉旨削职。“哼,跟我作对,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曾举人在府中,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心中快意十足。
又有一回,曾举人外出郊游,一个醉汉不知死活,冲撞了他的仪仗。曾举人大怒,脸色铁青,大手一挥:“给我绑到京兆尹那儿去,狠狠处置!”没一会儿,下人来报,醉汉已被当场打死。周边的百姓吓得不轻,那些有田产的,生怕惹祸上身,纷纷主动献上肥沃的土地。曾府的田庄越来越多,财富也越来越惊人,真真是富可敌国。
可好日子没过多久,袅袅和仙仙竟相继离世。曾举人悲痛万分,整日唉声叹气。偶然间,他想起早年见过的东家女儿,那倾国倾城的容貌,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一定要把她纳为妾室。”曾举人咬咬牙,派了几个得力仆人,带着重金,强行送到东家。没多会儿,藤轿就把女子抬进了府。曾举人看着眼前比记忆中更明艳动人的女子,心满意足,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然而,树大招风。朝廷里,渐渐有了些不和谐的声音。官员们私下议论纷纷,可碍于曾举人的权势,谁也不敢吭声。曾举人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龙图阁学士包某站了出来,一纸弹劾奏章递到皇帝手中。
“曾某,本是市井无赖,蒙圣上隆恩,不思报效,反倒作威作福,罪行累累。卖官鬻爵,把朝廷官职当成敛财工具;鱼肉百姓,强占民田、抢夺良家女子;家中奴仆嚣张跋扈,所到之处,官员都得巴结讨好,他的书信,竟能让官员公然枉法。如此行径,若不惩治,国将不国!”包学士言辞激烈,字字如刀。
曾举人得知此事,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手脚冰凉。好在皇帝一时没有批复,他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各科道、九卿纷纷跟风弹劾,就连曾经那些口口声声喊他“恩师”“义父”的门生,也都翻脸不认人。皇帝终于大怒,下令抄家,将曾举人发配云南充军,他在平阳做太守的儿子,也被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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