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的春日总带着三分湿润的暖意,观音祠前的垂柳抽了新枝,绿意蘸着晨露,映得祠内香火也添了几分清润。胡大成背着书囊,踩着青石板路走来,少年郎眉眼间虽带着青涩,却已初具清俊风骨。他谨记母亲的叮嘱,每逢经过这座观音祠,总要入内叩拜。母亲素日虔诚礼佛,盼着佛祖庇佑他平安顺遂,学业精进。
这天跨入祠门,檀香萦绕间,忽见西廊下有个少女正牵着个三四岁的孩童嬉戏。少女梳着双丫髻,乌发仅及颈际,几缕碎发被春风拂得贴在颊边,衬得那张鹅蛋脸愈发莹白。她身着浅碧色布裙,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宛若池边初绽的菱角,鲜嫩又灵动。胡大成的脚步顿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心跳竟莫名快了几分。
那少女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抬眼看来,一双眸子清澈如溪,带着几分好奇与俏皮。胡大成脸颊一热,鼓起勇气走上前,拱手问道:“姑娘芳名?不知家住何处?”少女抿唇一笑,声音清脆如莺啼:“我是祠西焦画工的女儿,名叫菱角。你这书生,问我姓名做什么?”
“我……”胡大成喉头微动,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我看姑娘风姿绰约,心中甚是倾慕。不知姑娘可有婚约?”菱角闻言,脸颊瞬间染上红霞,宛若熟透的桃花,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裙角,轻声道:“尚未有。”胡大成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我愿娶姑娘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
菱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羞赧,眉眼间却藏不住几分欢喜:“婚姻大事,我不能自主。”说罢,她抬眼打量着胡大成,目光澄澈,上下流转,那神情分明是默许了。胡大成正欲再言,菱角却忽然追上前两步,远远喊道:“崔尔诚先生是我父亲的至交,若要提亲,找他做媒,定然能成!”
胡大成满心欢喜地应了声“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观音祠。回到家中,他立刻将自己的心意告知母亲。胡母只有这一个儿子,向来疼爱,见他情真意切,便应允了这门亲事,当即托人去请崔尔诚出面说和。谁知焦画工索要的聘礼十分丰厚,胡家虽是清白人家,却也难以承受,亲事险些就此告吹。多亏崔尔诚在中间极力斡旋,反复夸赞胡大成出身清贵、才华横溢,是难得的佳婿,焦画工才松了口,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婚期尚未定下,变故却突如其来。胡大成的伯父在湖北担任学官,伯母不幸在任所病逝,母亲便让他即刻动身前往奔丧。胡大成不敢耽搁,收拾行囊匆匆上路。谁知他在湖北一待便是数月,伯父竟是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他只得留在湖北料理后事,这一耽搁,便是半年有余。
偏偏此时,湖南一带爆发战乱,贼寇横行,交通断绝,胡大成与家中彻底失去了联系。他被迫逃离官署,藏匿在民间,孤身一人,形影相吊,日夜思念母亲与未过门的妻子菱角,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大成在一个偏远的村落暂且安定下来。一日午后,他正坐在屋前发呆,忽见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太太在村中徘徊,神色茫然,直到日落西山仍未离去。有人上前询问,老太太才缓缓开口:“我遭逢战乱,无处可归,想找个地方安身。”旁人问她要多少钱财,她却摇头道:“我不屑做奴仆,也不愿改嫁他人,只求有人能把我当作母亲侍奉,我便追随他,不计较钱财。”围观的人听了,都觉得她异想天开,纷纷嘲笑离去。
胡大成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老太太。只见她虽面带风霜,眼角有了皱纹,但眉眼间竟有一两分与母亲相似。触景生情,他想起许久未见的母亲,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自忖孤身一人,身边连个缝缝补补的人都没有,便上前说道:“老妈妈,若不嫌弃,就随我回家吧,我定会像侍奉母亲一样待你。”
老太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当即点头应允。随胡大成回家后,她便主动承担起了家务,做饭、洗衣、织鞋,样样都做得十分妥当,操劳得如同亲母一般。有时胡大成做事不合她的心意,她会直言责备;但只要胡大成稍有头疼脑热,她便悉心照料,比亲生母亲还要体贴。胡大成心中渐渐安定下来,虽仍思念亲人,却也在这乱世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转眼过了数月,老太太忽然对胡大成说:“这地方还算太平,不必再担惊受怕。但你已经长大成人,即便漂泊在外,婚姻大事也不能耽误。再过两三天,我便为你娶亲。”胡大成闻言,泪水当即涌了上来,哽咽道:“母亲,我已有未婚妻,只是如今南北相隔,音信不通罢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战乱年代,世事无常,人心难料,你怎能一味苦等?”胡大成又哭道:“即便如此,我与菱角已有婚约,岂能背弃?更何况,谁会愿意把娇养的女儿托付给我这样一个漂泊无依的人呢?”老太太不再劝说,只是默默转身,开始为他筹备婚庆用品。几日之间,窗帘、床幔、被褥、枕头等物一应俱全,布置得十分周全,胡大成心中疑惑,却不知这些东西是从何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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