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南的群山,常年被一层薄雾裹着,林间松涛阵阵,寻常人鲜少踏足深处。刘太翁早年厌倦了市井喧嚣,便在南山脚下搭了座竹屋,平日里种种菜、读读书,日子过得清净自在。
这年秋初,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刚停,竹屋门帘忽然被轻轻挑起。进来的是个身着青布长衫的老者,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野山楂。“在下胡翁,就住在这山里,”老者拱手笑道,“见先生此处雅致,特来拜访,想讨杯热茶喝。”
刘太翁本就好客,见老者谈吐温和,便忙引他坐下,又烧了壶新茶,取出自家做的点心。胡翁喝着茶,说起山里的趣事——哪片坡的灵芝最嫩,哪棵树的松鼠最通人性,听得刘太翁频频点头。两人越聊越投缘,刘太翁索性杀了只自己养的土鸡,烫了壶陈酒,留胡翁吃饭。胡翁酒量甚佳,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时而讲些古今典故,时而说些田间趣闻,句句都合刘太翁的心意。直到月上中天,胡翁才带着几分醉意,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山林里。
自那以后,胡翁成了竹屋的常客。有时清晨来,带着沾着露水的野花;有时傍晚来,帮刘太翁收拾菜园。刘太翁也渐渐把他当作知己。
这天,两人又在月下对饮,刘太翁忍不住叹气,叹他已然年过半百,膝下却仍无子嗣。胡翁闻言,放下酒杯,语气郑重道:“先生莫愁,我愿为您添个孩儿。”刘太翁一愣,以为他说笑:“胡兄玩笑了,你我都是男子,怎会有这般本事?”胡翁却摇摇头,声音轻了些:“实不相瞒,我本是这山里修行的老狐,如今阳寿将尽,正要投胎转世。与其投到陌生人家,不如来投奔先生——也算不负你我这段交情。”
刘太翁先是一惊,再看胡翁,见他眼神坦荡又恳切,又忆起往日里胡翁种种异于常人的细节:他从不怕山间的野兽,雨天走路从不沾泥,寒冬腊月也只穿一件单衫。刘太翁倒也不觉得胡翁可怕,反倒生出几分不舍:“胡兄若真来我家,那自然最好,只是……”“先生不必多言,”胡翁打断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日后,我便来寻你。”
第三夜,刘太翁睡得正沉,忽然梦见胡翁笑着走来,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先生,我来了!往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了。”刘太翁猛地惊醒了过来。
窗外天才蒙蒙亮,就有家人来告,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
那孩子长得极快,周岁便能说话,三岁就能背诗,尤其像胡翁:身材小小的,眼睛亮闪闪的,说起话来又快又逗,常常把家里人逗得哈哈大笑。刘太翁给他取名“亮采”,盼他日后能有出息。
刘亮采果然没让人失望。他读书过目不忘,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成了当地有名的才子。壬辰年,他进京赶考,一举考中进士,衣锦还乡时,整个济南城都轰动了。可他没半点官架子,见邻里有难处,总是第一时间伸手帮忙:有人家没钱治病,他就自掏腰包请大夫;有书生进京赶考盘缠不够,他就主动接济。
久而久之,刘亮采的家门口成了济南最热闹的地方。秦、楚、燕、赵来的客人,都想跟这位侠义的刘进士结交,门前的车马络绎不绝;卖酒的、卖饼的小贩也赶来摆摊,吆喝声此起彼伏,活像个小集市。
有时闲下来,刘亮采会坐在父亲当年的竹屋里,看着窗外的山林发呆。他总觉得,自己对这南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很久以前,他似曾在这里,与一位白发老者,伴着松涛,喝过一壶又一壶的香茶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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