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聊斋新编 第6章 雷公

亳州城郊有处青砖小院，院墙爬着半枯的牵牛花，院角那棵老槐树据说是王从简祖父种下的，如今枝桠遒劲，斜斜探过屋檐。这日辰时刚过，原本还算清亮的天忽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絮层层叠叠压在头顶，风裹着湿意刮过，院里的柴草垛簌簌落着碎末，王从简的母亲李氏正坐在堂屋缝补旧衣，指尖刚拈起针线，窗纸便被一阵急雨打得噼啪作响。

“这雨来得也是怪，倒像是要把天砸破了似的。”李氏放下针线，伸手将窗棂上的布帘往旁边拢了拢，想看看屋外的雨势。可目光刚扫过院墙，就听得一阵奇异声响由远及近，似是翅膀扑腾间还夹带着金属碰撞之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破窗而入。李氏定睛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来者身高八尺有余，通体靛蓝，肌肉虬结；鸟首人身，目如铜铃，喙似铁钩；背生双翼，羽毛根根倒竖，闪烁着电光；右手持一铜锤，不时迸出火花。这不正是庙里壁画上的雷公么？

雷公环视屋内，目光最终落在李氏身上。他喉中发出咕噜声响，似是不满这狭小空间，振翅时带起一阵旋风，吹得桌椅砰砰作响。

李氏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慌乱间，她瞥见墙角放置的夜壶，里面是昨夜小解的积存。情急智生，也顾不得许多，她抓起夜壶，用尽平生力气向雷公泼去。

那污秽之物泼了雷公满身。说也奇怪，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神明，顿时如遭重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铜锤脱手落地，竟将地面砸出个坑来。雷公身上被污物溅到的地方，冒出丝丝白烟，仿佛被刀斧劈砍过一般，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迹。

雷公踉跄后退，显然想逃离这狭小空间。他奋力振动双翅，却再也飞不起来，只在原地扑腾，带起阵阵腥风。李氏躲在桌后，既惊且惧，见这法子有效，心下稍安。

雷公跌跌撞撞冲出房屋，来到庭院中。此时天上乌云愈低，几乎压到屋檐，云中传来奇异声响，似马嘶鸣，又似人哀嚎。雷公在院中挣扎，每欲起飞，又跌落在地，溅起泥水无数。他发出的嚎叫声震耳欲聋，恰如老牛悲鸣，闻之令人心颤。

李氏战战兢兢地扒着门框观望，只见那天神在泥地里翻滚，全无先前的威风，倒有几分可怜。她忽想起幼时听来的传说：雷公最怕污秽之物，一旦沾染，便失了神力，需大雨冲洗方能恢复。

果见天上云层愈厚，云中嘶鸣声与院中雷公的哀嚎相应和，似是同类相唤。忽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雨点大如铜钱，砸得屋檐地面噼啪作响。

说也奇怪，那暴雨冲洗着他身上的污秽，每洗去一处，那处的皮肤便恢复湛蓝，电光重新闪烁。雷公渐渐停止哀嚎，站起身来，雨水在它羽翼上汇成小溪流下。

李氏在檐下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半盏茶功夫，雷公周身污浊已被洗净，重现神威。他拾起地上的铜锤，振翅而起，这一次轻松飞入云端。乌云中电光闪烁，雷声隆隆，似在发泄先前受辱的怒气。

忽然，一道霹雳直劈而下，正中院中老槐树，将树干劈为两半，却未伤她性命。李氏吓得跌坐在地，心知这是雷公在泄愤。

雨过天晴，王从简匆匆赶回，见家中狼藉，母亲坐地不起，忙问缘由。李氏将经过娓娓道来，从简听罢又惊又疑，直至看见院中焦黑的槐树和堂屋地上的铜锤印痕，这才相信母亲说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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