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聊斋新编 第5章 郭生：狐师

暮色漫过东山时，郭生总爱就着窗棂的微光读书。可惜他所在的山村闭塞无人指点，二十多岁的他就连抄写来的经史子集，字里行间都爬满了错讹。

直到那个不寻常的夜晚，摊在案头的书卷突然成了狐爪下的画纸。次日清晨，郭生掀开墨迹斑斑的书页，整个人僵在原地：蝇头小楷被涂得狼藉不堪，连篇累牍的墨团下，依稀还能辨认出几个歪斜的之乎者也。更令人恼怒的是，他积攒数月的窗课习作，竟是被泼了半盏浓墨，雪白宣纸上只剩几缕若隐若现的残痕。

可恶！定是那作祟的狐妖！郭生紧攥着污卷在院子里气得跺脚，忽然听得柴门轻响。竟是好友王生踏月而来，待他瞥见案上的狼藉，仔细端详后却是对着那些墨团眯起了眼睛：你瞧这涂抹处，倒像是在圈点文章的弊病。他又指着某处大片晕染的墨迹，此处行文拖沓，删去百字方显筋骨。

郭生半信半疑地收起残卷。此后数月，他每写新文便供在案上，次日总能见到狐妖留下的。起初是大片的涂抹，渐渐就变成零星的墨点，再到后来，满纸只剩几处淋漓的浓墨巨点，却然让王生抚掌惊叹：此乃点睛之笔，可入考场矣！

那年秋闱，郭生果真中了秀才。他在院中设下香案，供上肥鸡黍米，望着月影摇曳喃喃自语：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自此之后每逢选书购卷，他都会将书目仔细铺在月下，第二日便依着狐妖圈选出来的典籍苦读。后来郭生接连两次府试名列前茅，乡试又中副车，自此郭生的名声渐渐的在东山传开。

直到叶、缪两位名家的文章风靡一时。郭生便将他们的抄本视若珍宝，可他这得来不易的抄本却被狐妖泼了满碗浓墨；他精心仿写的文章，也被涂得漆黑一片。分明是嫉妒我文名渐盛！郭生气得将涂污的稿纸摔在地上。可当叶公因文风浮华获罪，他又不得不暗自心惊——狐妖的先见之明，竟比县学先生还要透彻。

自负渐起的郭生开始觉得自己的成就与狐妖无关，于是开始起了试探之心。他故意抄录早年被狐妖认可的文章，待见到对方照旧涂得一塌糊涂。便愈加肯定了心中所想，果然是胡乱指点！郭生冷笑一声，锁起书卷再不供奉。次日清晨，他发现锁头完好如初，打开箱箧却见每卷首页都画着粗重墨痕：第一章五道，第二章五道，往后再无痕迹。

从那以后，狐妖再未现身。而郭生的文运也急转直下，先是院试得了四等，又在岁考中两获五等。直到某次翻检旧箱，他望着泛黄书卷上褪色的墨痕，忽然想起当年狐妖最后留下的印记——五道墨痕，不正是的预兆？

秋风掠过空荡荡的书案，郭生对着满架蒙尘的典籍苦笑。窗棂外山月依旧，只是再无人会在夜深时，为他的文章点上那画龙点睛的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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