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七年的深秋,江南水乡青溪镇上,连月的阴雨把青石板路泡得发绿,空气里飘着河泥与败荷混合的腥气。镇东头沈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楣上 “耕读传家” 的匾额被雨水浸得发黑,像块褪了色的旧伤疤 —— 这是沈砚秋的家。
沈砚秋年方二十二,自小在油灯下啃完了《四书》《五经》,一手小楷写得风骨凛然。他曾三次背着行囊赴金陵赶考,可每次放榜,红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始终寻不到 “沈砚秋” 三个字。第三次落榜那夜,他在秦淮河畔坐了整夜,看着画舫上的灯火渐次熄灭,连带着心里最后一点火苗也凉透了。回镇时,他把科举用的笔墨纸砚锁进了樟木箱,钥匙扔进了后院的古井,只留下一句 “来年再试”,骗了家人,也骗了自己。
这日午后,雨终于停了,沈砚秋揣着几文钱,漫无目的地逛到镇西头的旧书摊。摊主是个瞎眼的老头,总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摊上的书堆得像座小山,全是些虫蛀鼠咬的旧本。沈砚秋的脚尖踢到个硬壳子,弯腰拾起,是本封面残破的古籍,蓝布封皮上的丝线全松了,边角被磨得发亮,隐约能看见 “灵异秘术” 四个褪色的篆字,墨色发黑,像是用血写的。
“先生若要,三文钱便拿去吧。” 瞎眼老头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是这书…… 沾过阴。”
沈砚秋心里一动。这些日子,他总在夜里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 “金榜题名” 四个字,哪怕是旁门左道,也想试一试。他掏出三文钱递过去,指尖碰到老头的手,凉得像块冰,吓得他慌忙收回手,攥着古籍转身就走。
回到老宅,沈砚秋把自己关在西厢房里。窗纸被风刮得 “哗啦” 响,他点上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古籍的纸页泛着陈旧的暗黄色,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有些地方已经晕开,像干涸的血迹。他一页页翻过去,书中记载的 “请神术”“招魂法” 看得他头皮发麻,直到翻到 “替身纸人” 那一篇,他的呼吸突然顿住了。
文中写道:“替身纸人者,以己之精血饲之,以咒术引灵附之,可代主承灾,化险为夷,甚者可助主遂愿…… 然此法损阴德,易招邪祟,非至绝境者,慎行!”
“助主遂愿” 四个字像钩子,勾住了沈砚秋的心。他想起父母期盼的眼神,想起镇上人背后的议论,咬了咬牙 —— 哪怕是损阴德,他也认了。
按照古籍上的指示,沈砚秋开始寻材料。上等黄纸他跑了三家纸铺才买到,是给大户人家做冥钞用的,纸质厚实,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自己的头发好找,他从发髻上扯下一缕,黑得发亮;最难的是 “特殊香料”,古籍上说需 “安息香、鬼见愁、忘忧草各三钱”,他在镇上的药铺跑了五趟,才凑齐这几味冷门药材,掌柜的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个疯子。
准备妥当那晚,已是子时。沈砚秋把西厢房的门窗都钉死,只留一盏油灯放在桌案上。他先将安息香、鬼见愁、忘忧草混在一起碾碎,撒在桌案周围,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不是寻常的香,带着股腐土味,闻得人头晕目眩。接着,他拿起黄纸,按照古籍上的图样折起来 —— 纸人的身形要与自己一般高,四肢要折得棱角分明,心口处要留一个小孔。
他的手很巧,平日里写毛笔字练出的稳劲,此刻却派上了 “邪用场”。折到纸人头部时,他把那缕头发缠在纸人的 “脖颈” 处,用朱砂在纸人脸上画了眉眼 —— 只是落笔时,油灯突然晃了一下,朱砂点歪了,纸人的左眼像是斜着的,透着股诡异的邪气。
最后一步,取血。沈砚秋找出一根绣花针,在烛火上烤了烤,深吸一口气,猛地刺破右手食指。一滴鲜红的血珠冒出来,他赶紧把手指凑到纸人心口的小孔上,血珠滴进去,瞬间被黄纸吸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圆点,像颗跳动的心脏。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他捧着纸人,按照古籍上的咒文念起来。刚念了两句,油灯的火苗突然往一边倒,明明没有风,却歪得快要贴到纸人身上。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沈砚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窜,骨头缝里都透着冷。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可看着纸人,又想起科举成功的场景,硬着头皮继续念。
“……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最后一句咒文落下,沈砚秋的手突然一麻,纸人从他手里滑落在桌案上。紧接着,他看见纸人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 不是风吹的,是真真切切地弯了一下!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掉了一地。
再定睛看去,纸人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方才被点歪的左眼,此刻像是有了神采,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折痕,像是在笑。
“成了…… 真的成了……” 沈砚秋又怕又兴奋,他把纸人放在床榻边的椅子上,每天睡前都对着纸人祈祷:“纸人替我,愿我此番科举,得中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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