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半前三天,王家坳的空气就像浸了井水似的,凉得透着股邪性。村东头的老根叔蹲在门槛上扎纸钱,黄纸在他糙得裂着口子的手里翻飞,竹篾子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混着院墙外不知谁家传来的哭丧调,听得人后颈发紧。
“爹,天快黑了,要不明天再弄?” 儿子狗蛋端着碗玉米糊糊出来,见老根叔还在折腾,声音里带着怯意。老根叔头也不抬,指尖沾了点唾沫,把一沓纸钱码齐:“懂啥?老祖宗传下的规矩,鬼节前得把‘路引钱’扎好,晚了阎王爷那边不认。”
他这辈子没离开过王家坳,春种秋收靠的是力气,信的却是坟头草似的民间说法。就说村西头那个阴阳路口,两条土路交叉成十字,路畔的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上总挂着不知谁丢的破布,风一吹跟招魂幡似的。村里老人都说,那是阴阳两界的 “换气口”,尤其鬼节这天,孤魂野鬼都从那儿过,烧纸钱得在圈里烧,不然钱就被野鬼抢了去。
七月十五傍晚,日头刚沉下去,天就暗得跟泼了墨似的。老根叔揣着纸钱、香烛,还有一叠用朱砂画了符的黄纸,往村西头走。没走几步,阴风就裹着土腥味扑过来,路边的玉米叶 “哗啦” 响,像是有东西在叶缝里躲着看。他攥紧了怀里的祭品,脚步放得又轻又慢 —— 按老辈说法,鬼节走夜路不能踩影子,也不能回头,不然魂会被勾走。
离阴阳路口还有几十步,就闻见一股焦糊味,混着烧纸特有的纸灰气,呛得人嗓子发紧。三个村民蹲在路口烧纸,火光映着他们的脸,个个神色慌张,嘴里念念有词:“爹,钱您收好,别跟旁人抢……”“娘,您在那边别省着花……” 见老根叔过来,他们只抬了下头,没敢多说话,烧完最后一沓纸,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匆匆走了,脚步快得像是身后有人追。
老根叔找了个离老槐树远些的地方,先从兜里摸出白酒,围着要烧纸的地方洒了个圈 —— 这是他从邻村老道士那学的,说白酒能隔阳气,防止野鬼闯进来抢钱。接着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圈里画了个 “元宝” 形状,把纸钱一张张展开,码在 “元宝” 里,又点燃三炷香,插在圈外的土坷垃里。
香烛的火苗刚稳下来,一阵更冷的风突然扫过来,不是从路那头刮的,倒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裹着股腐土味,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老根叔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香烛的火苗突然往一边倒,明明没风,却歪得快要贴到地上,纸圈里的纸钱被吹得飞起来两张,落在圈外,刚落地就没了踪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捡走了。
“不对劲。” 老根叔心里咯噔一下,按规矩,圈外的纸钱是给野鬼的 “过路钱”,可没烧的纸钱不该凭空没了。他刚想伸手把剩下的纸钱往圈里拢,就听见身后的老槐树上,传来 “吱呀” 一声响,像是有人在晃树枝。
他不敢回头,只敢用眼角余光瞟 —— 这一瞟,魂差点飞了。老槐树的阴影里,站着三个白影,不是穿白衣服,是浑身透着股惨白,像是蒙了层薄霜,轮廓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脸,却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凉得像冰。
老根叔的手开始抖,纸钱撒了一地。他想站起来跑,可腿像被钉在地上,膝盖软得发颤。这时,那三个白影动了,慢慢往他这边飘 —— 不是走,是脚不沾地,离地半尺高,飘过来的时候,地上的草都没动一下。
最前面的那个白影离他越来越近,老根叔终于看清了:那是个女人,头发长得拖到地上,**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衣服破破烂烂的,领口、袖口都沾着黑褐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泥还是血。她的脸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老根叔怀里的纸钱。
“给…… 给我钱……” 女人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又细又冷,带着股水腥味。老根叔吓得牙都在打颤,他想喊,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 “嗬嗬” 的声音。他慌忙抓起地上的纸钱,往火堆里扔,手忙脚乱间,连带着那叠画了符的黄纸也扔了进去。
火堆 “腾” 地一下旺了起来,火苗窜起三尺高,映得周围亮堂堂的。老根叔看见,那女人的手伸到火堆边,却没被烧伤,她抓了一把烧得半透的纸钱,塞进怀里,脸上突然露出个诡异的笑 —— 她没有嘴唇,牙齿直接露在外面,黄得发黑,嘴角还往下淌着黏糊糊的东西。
“不够…… 还要……” 女人又开口,这次声音近了些,老根叔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来的气,冷得像冰碴子,吹在他脸上。他吓得魂飞魄散,爬起来就往村里跑,怀里剩下的纸钱、香烛掉了一地也顾不上,只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脚步声、呼吸声就在耳边,可他不敢回头,拼了命地跑,直到看见自家院子里的灯,才像脱了力似的,一头栽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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