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常说,横死的魂魄最是难安,像灶膛里没烧透的湿柴,到了夜里就冒着幽幽的烟火气,绕着生前牵挂的地方打转转。这话我以前只当老人们编来吓唬小孩的,直到听了张婆婆讲她外孙的遭遇,往后每到阴雨天,总觉得后脖梗缠着股说不清的凉意,像有双冰冷的手在颈后轻轻摩挲。
张婆婆家住在村东头,离我三舅家就隔了两截田埂。她家那座土坯房年头久了,墙皮斑驳得露出里面的黄土,房檐下挂着的干辣椒和玉米棒子,风吹过时总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像谁在暗处轻轻翻动手帕。
那年张婆婆已经九十一岁,可精神头却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 眼不花,能穿针引线;耳不聋,隔着两亩地能听清谁家孩子在哭。她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烧锅,煮一碗玉米糊糊,就着咸菜疙瘩吃;傍晚太阳刚擦山,啃个凉窝窝就打发了。即便这样,她还能扛着半人高的锄头去地里薅草,佝偻的脊背在田埂上移动,像一株被风刮弯却不肯倒下的老棉柴,枯瘦的手指攥着锄柄,指节凸得像老树根。
张婆婆的大闺女叫秀莲,年轻时嫁到了二十几里外的二道河子,听说那地方河沟多,一到夏天就飘着水腥气。秀莲有个独子叫李根生,也就是张婆婆的外孙。八三年那会儿,李根生才十五六岁,还到我们村里住过一年多。他自小好武,胳膊腿练得结实,没事就拉着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在晒谷场翻跟头、练擒拿。当时我家那土坯房不算矮,他猫腰助跑,“蹭蹭” 两下就能踩着墙缝站到房檐上,还能单手挂在房梁上晃悠,笑得露出两排白牙,声音亮得像敲铜锣。后来他在二道河子成了家,开了家修鞋铺,忙着挣钱糊口,就没再回村里看过张婆婆。
九三年开春那阵,杨柳刚抽出指甲盖大的绿芽,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杨絮,却总带着股说不出的冷意。那天晌午,张婆婆坐在院里的竹椅上晒太阳,竹椅 “吱呀” 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她手里捻着串酸枣核穿的佛珠,珠子被磨得发亮,每捻一下就发出 “嗒” 的轻响,和院外杨树叶的 “沙沙” 声混在一起。房檐下挂着的铁耙子突然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铁齿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溅起的碎石子弹到墙根,发出 “嗒” 的一声闷响。
张婆婆慢悠悠地撑着拐杖站起来,枯瘦的腿有些打颤。她弯腰捡起铁耙子,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磨钝的铁齿,嘴里嘟囔着:“老物件也不安分。” 说着就把铁耙子往房檐下的挂钩上挂,刚挂稳转身,那铁耙子又 “啪” 地砸下来,木柄磕在青石板上,裂出个豁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木茬,像骨头茬子似的。
“不管你了,爱掉就掉!” 张婆婆气鼓鼓地把铁耙子往墙角一扔,转身要坐回竹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猪圈顶上的竹筛子突然 “滴溜溜” 转起来。竹筛子是她用来晒黄豆的,平时稳稳当当放在那儿,这会儿却转得飞快,竹叶摩擦着瓦片,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像有人在耳边磨牙,又像谁在用指甲刮着瓦片。
她抬头往上看,正看见个穿黑褂子的身影从猪圈顶上窜进屋里 —— 那身影不高,肩膀一抽一抽的,走路的姿势有点跛,像极了李根生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枣子,被枣树枝勾破裤子,一瘸一拐跑回来的模样。
“你个小兔崽子,来看姥姥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张婆婆乐了,拄着拐杖就往屋里追,嘴里还喊着,“根生?是根生不?快出来,姥姥给你留了玉米糊糊!”
屋里静悄悄的,八仙桌上的粗瓷碗还冒着热气,是早上剩下的玉米糊糊,碗边沾着圈黄色的印子。里屋的木柜锁得好好的,铜锁在窗纸上投下小月牙似的影子,可翻遍了里屋、外屋,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这孩子,又跟姥姥闹着玩。” 张婆婆叹了口气,重新坐回院里的竹椅。春风卷着杨絮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层薄雪,凉丝丝的。她摸了摸头发上的杨絮,心里却突然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也就十几分钟的光景,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张婆婆的大儿子建国。他红着眼圈走进来,鞋上沾着泥,裤脚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裤管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了一小滩。
“妈,” 建国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秀莲姐从二道河子打来电话,您…… 您去我家接一下吧。”
张婆婆心里 “咯噔” 一下,手里的佛珠突然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她顾不上捡,拄着拐杖就往建国家跑,枯瘦的腿迈得飞快,拐杖 “笃笃” 地敲着地面,像是在赶什么。
到了建国家,电话就放在八仙桌上,黑色的听筒挂在机身上,塑料壳冰凉的。张婆婆刚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听筒,突然浑身一软,瘫在椅子上,拐杖 “咚” 的一声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我好外孙…… 出事了,是不是?” 她声音发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建国,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恐慌。
建国咬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哽咽着点头:“妈,您别太难过…… 姐不让说,可我实在瞒不住…… 根生他…… 下河洗澡,淹死了,就在刚才。”
“刚才……” 张婆婆喃喃着,脑子里突然闪过猪圈顶上那个黑褂子身影 —— 原来不是根生跟她闹着玩,是她的外孙,是那个小时候总缠着她要糖吃的根生,在断气的那一刻,魂儿飘了二十几里地,回来看看她这个姥姥啊。
她突然捂住脸,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像破了的风箱,嘶哑又悲凉。院里的杨絮还在飘,落在她的肩膀上,凉得像冰。那天下午,村里的人都听见了张婆婆的哭声,那哭声裹在风里,飘得很远,连二道河子方向的风,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后来我再路过张婆婆家,总觉得那座土坯房阴森森的。尤其是到了夜里,偶尔能看见房檐下有个黑影子晃悠,像在找什么东西。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李根生的魂魄还没走,他放心不下姥姥,总在夜里回来看看。可我却总想起老人说的那句话 —— 横死的魂魄像没烧透的柴,夜里冒着烟火气,绕着牵挂的地方转。只是那烟火气,是凉的,凉得能渗进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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