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镇东头住着一户姓王的人家,男的叫王老实,女的叫李秀莲,两口子是出了名的实在人。平日里谁家有红白事,他俩准是第一个上门帮忙,农忙时邻居家的地没种完,王老实能顶着日头帮着干到天黑。日子过得紧巴,却也安稳,直到那年冬天,一个男婴的降生,把这户人家的平静撕得粉碎。
那是个滴水成冰的冬夜,西北风跟鬼哭似的刮了整整一夜。李秀莲从后半夜开始发作,疼得在土炕上翻来覆去,惨叫声裹着风声,在寂静的村子里听得人心里发毛。王老实急得直跺脚,守在炕边搓着手,额头上的冷汗冻成了细霜。直到天快亮时,一声啼哭猛地划破夜空 —— 不是寻常婴儿的软糯哭声,而是尖得像哨子,又带着点沙哑的怪异声响,听得守在门口的邻居们都打了个寒颤。
“快,快抱出来让俺们瞅瞅!” 邻居张婶搓着手往屋里凑,可刚瞥见襁褓里的孩子,脸上的笑就僵住了,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王老实也愣在原地,这孩子闭着眼哭,可眼缝里露出来的一点眼白,竟透着股说不出的冷。等孩子哭够了睁开眼,屋里的人更是吓得不敢出声 —— 那哪是婴儿的眼睛?黑眼珠深得像两口老井,眼神沉得能压死人,没有半分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冷漠,仿佛正用一双老眼,打量着这简陋的土屋,打量着眼前这对陌生的父母。
“这孩子…… 不对劲啊。” 村里最年长的刘婆婆颤巍巍地凑过来,盯着孩子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脸色煞白,拉着王老实往门外走,“你还记得村里老辈人说的吗?有那魂魄投胎时迷了路,投错了胎,那孩子生下来就带着前世的影子,是要招灾的啊!”
这话像块冰,砸在王老实心里。接下来的日子,更印证了刘婆婆的话。这孩子取名叫王小宝,可他半点不像个 “宝”。别的孩子一岁多就会追着大人跑,咿咿呀呀学说话,王小宝却总坐在门槛上,背对着人,盯着远处的山坳发呆。喊他名字,他要么不理,要么转过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瞅着你,看得人心里发慌。他从不跟村里的孩子玩,就算被硬拉着去,也只是蹲在一边,像个局外人,冷冷地看着那些打闹的孩童,嘴角还会勾起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孩童的嘲讽。
那年秋天,村里办庙会,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戏台子搭在村西头的晒谷场,卖糖人的、捏面人的、耍猴的挤了满满一院。李秀莲想着让孩子沾点人气,便拉着王小宝的手往庙会去。路过卖糖人的摊位时,摊主捏的凤凰糖人引得一群孩子围着喊,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都快流到衣襟上。可王小宝却突然停住脚,挣开李秀莲的手,径直走到摊位前,眼神死死盯着那只凤凰糖人。
李秀莲从没见过孩子这样 —— 他的眼神里没有渴望,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怀念,紧接着又涌上深深的痛苦,最后只剩一声无声的叹息,那眼神沧桑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摊主被他看得发毛,连忙拿起一个小老虎糖人递过去:“娃,给你这个,甜着呢。” 可王小宝像是没听见,依旧盯着凤凰糖人,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就在这时,一阵黑风突然从晒谷场西边刮来,卷着尘土和枯叶,“呼” 地一下掀翻了旁边的面人摊。戏台子上的布幔被吹得劈啪作响,人群瞬间乱了,孩子们的哭声、大人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快,快抱孩子回家!” 王老实拽着李秀莲,一把抱起王小宝就往家跑。
刚到家,王小宝就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乌青乌青的。他躺在床上,闭着眼昏迷不醒,嘴里却不停嘟囔着,声音忽高忽低,不是孩子的嗓音,倒像是个中年男人在说话,可细听又听不懂,像是隔着一层雾。王老实连夜去请村里的郎中,郎中把了脉,又翻了翻孩子的眼皮,摇着头叹气:“这脉象不对劲,不像是风寒,倒像是…… 像是有东西缠上了。”
夫妻俩急得团团转,眼看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弱,李秀莲坐在炕边抹眼泪:“难道真像刘婆婆说的,这孩子是投错胎的冤魂?” 就在这时,王小宝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得吓人,他看着王老实和李秀莲,用一种极其苍老、沙哑的声音说:“我本不该来这穷家破院,这都是命啊……” 说完,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夫妻俩吓得浑身发抖,王老实咬了咬牙:“不行,得找个能人看看!” 他们四处打听,终于听说邻村的破庙里住着一位姓陈的道长,据说能通阴阳,断因果。第二天一早,王老实用小推车推着孩子,李秀莲在旁边扶着,一路打听着往邻村去。
那破庙在山脚下,周围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庙门歪歪斜斜地挂着,推开门时 “吱呀” 一声,像是要散架。陈道长就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道袍,头发花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道长,道长救救我的孩子!” 王老实 “扑通” 一声跪下,把孩子抱到道长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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