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将军府邸内残留的酒气与欢声渐渐被深夜的寒意与肃穆取代。
尽管大胜的喜悦依旧在相县城内弥漫,但对于即将决定未来走向的核心层而言,欢宴之后的现实考量,才刚刚开始。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吕布,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并未被胜利的美酒完全迷醉。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在方才宴席之上,当韩暹、杨奉得到“永镇汝南”的许诺时,麾下一些老部曲眼中那一闪而逝、虽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的复杂情绪。
魏续低头摩挲酒樽时那片刻的沉默,许耽与章诳交换眼神时那细微的撇嘴,侯成那忽然提高音量、略显夸张的笑声……这些细微的波澜,如何能逃过他的审视?
他们,魏续、宋宪、侯成……这些自并州便追随他转战千里,历经丁原、董卓、王允乃至辗转中原的老兄弟,如今官拜中郎将、校尉,已是军中砥柱。
他们同样在此战中浴血拼杀,功勋卓着。
如今,眼见两个阵前倒戈、寸功未立(在他们看来)的降将,竟因吕布一句话,便有可能一步登天,获得他们征战多年都未曾奢望的一方镇守之权,心中那股酸溜溜的滋味,那股难以言说的意难平,吕布心知肚明。
驭下之道,犹如驾驭烈马,恩威并施,缰绳松紧,重在平衡。
过犹不及。
厚待降将以显宽宏、加以利用固然必要,但若因此寒了老兄弟们的心,动摇根本,便是舍本逐末,智者不为。
此刻,府衙正堂之内,烛火通明,却气氛肃穆。
参与宴饮的核心文武皆已在此,人人脸上已无醉意,唯有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等待最终决策的紧张感。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魏续、秦谊等一众老部曲的脸庞,这些饱经风霜、带着刀疤与征尘的面孔上,那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情绪,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他没有立刻部署军事,而是先用沉稳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定心的石子。
“此番相县大捷,击破袁术十万之众,扬我军威,震慑群小,”吕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乃全军上下,同心戮力之结果。诸君,尔等自并州起便追随于我,历经坎坷,不离不弃,乃我吕布真正倚为肱骨、托付性命的兄弟!每一份功绩,每一次血战,布皆铭记于心,未曾有一刻或忘!”
他先定下基调,强调了老部下的核心地位与功绩,安抚人心。
随即,话锋才转向韩、杨二人。
“至于韩暹、杨奉……不过权宜之计,笼络手段罢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冷酷,“彼等流寇出身,匪性难驯,其心反复,岂可真正寄予厚望?纵使他们侥幸拿下汝南,那汝南郡北接曹操、刘备觊觎之地,南有袁术残部,内有黄巾肆虐,世家盘踞,乃四战之地,荆棘之丛!让他们去,不过是将其置于我徐州外围,作为藩篱,既可缓冲东北之敌,更能借刘辟、龚都乃至袁术残部之手,消耗其自身实力,使其无力他顾。”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扫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若其成功,所占之地,亦在我兵锋威慑之下,生死由我!若其败亡,不过是借刀杀人,替我等除去两个隐患,省却日后麻烦。此等驱虎吞狼、一石二鸟之策,岂能与我等生死相随、休戚与共的兄弟情谊相提并论?诸君又何必因这等棋子,而心生芥蒂?”
寥寥数语,如春风化雨,又似利剑剖开迷雾,既点明了利用韩、杨的本质和险恶用心,又极大地抬高了老部下的地位,将其视为真正的自己人。
魏续等人闻言,心中那点因比较而产生的芥蒂顿时消散大半,脸色缓和下来,眼神中也重新流露出被信任和重视的光芒。
是啊,温侯终究是信重他们的,那韩暹、杨奉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安抚完内部,稳定了军心,吕布神色一正,那股属于霸主的决断与威严再度弥漫开来。
他不再赘言,开始了关乎势力根基与未来扩张的实质性部署,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沛国新下,土地人口,皆已入我囊中。”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此地北连兖豫,南接淮南,乃我军南下之桥头堡,更是屏障彭城之战略要冲!此地,必须牢牢握于掌心,消化吸收,化为我用!”
他的目光转向下首的吕瑞,那目光中带着父亲的审视,更带着主帅对麾下大将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待。
“瑞儿,”他唤道,声音中带着一种特殊的重量。
吕瑞立刻应声出列,来到堂中。
她依旧身着戎装,身姿挺拔如松,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与锐利,经过战火洗礼的她,眉宇间那份属于少女的青涩已几乎被英气取代。
“你此番临阵决断,先破陈兰,再败雷薄,以寡击众,稳定侧翼,已显统帅之姿,堪当大任!”吕布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誉,这也是说给在场所有将领听的。“即日起,着吕瑞,镇守沛国,治所相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