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家皇帝袁术的“御帐”之内,此刻早已没有了半分帝王威仪应有的庄严肃穆。
那顶以明黄绸缎覆盖、勉强撑起场面的巨大帐篷,在帐外天塌地陷般的喧嚣映衬下,显得如此脆弱和可笑。
帐内,金玉器皿歪倒倾覆,珍贵的文书卷轴散落一地,被匆忙奔走的内侍和宫女踩踏得污浊不堪。
袁术本人,瘫坐在那张由名贵木材临时拼凑、铺着绣有蹩脚蟠龙纹样锦垫的“龙椅”上,肥胖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泥般深陷其中。
他原本故作威严、时常睥睨臣下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面无人色的惊恐与一种近乎呆滞的无法置信。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倒映着摇曳的烛火,却仿佛映不出任何焦点。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龙椅”冰凉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帐外,是末日般的景象与声响。
各种绝望的尖叫、哭嚎、呵斥、兵刃碰撞、马蹄践踏……无数声音交织、混杂、放大,形成一首为他那短命“仲家王朝”量身定制的、刺耳而狂暴的送葬哀乐。
这声音无孔不入,穿透帐幕,狠狠撞击着他的耳膜,也撞击着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而在这片混乱的、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之上,一种声音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索命符咒——那是沉重密集到令人心悸的马蹄声!
成千上万只铁蹄同时敲击大地,发出滚雷般的轰鸣,整齐而富有压迫感,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伴随着这死亡鼓点的,是无数人汇聚而成的、杀气冲天的呐喊,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
“擒杀袁术!!”
“休走了伪帝袁公路!!”
“杀——!”
这呼喊声每一次清晰地传来,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袁术的心口。
他那肥硕的身躯便随之剧烈地颤抖一下,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油腻的脸颊滑落,滴在胸前那件刺眼的赭黄龙袍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水渍。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脖颈,钻入他的骨髓,几乎要让他窒息。
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妄念、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裸的死亡威胁面前,都被撕扯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狼狈的求生欲。
“陛……陛下!陛下!” 帐帘被猛地撞开,张勋、纪灵等少数几名还算忠心的将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们同样是盔歪甲斜,满身血污尘土,脸上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沉稳或骄横,只剩下与袁术同源的、无法掩饰的惊惶与恐惧。
张勋甚至顾不上行礼,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喊道:“快走吧!不能再留了!张辽……张辽的骑兵已经突破外围,就要杀到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纪灵虽然没有喊叫,但他那灰败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同样诉说着同样的绝望。
这最后的催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袁术心中那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道防线。
“走……走!立刻走!” 袁术猛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动作因恐惧而显得异常笨拙和滑稽。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道像样的、关乎全军撤退的指令,也顾不上理会那些散落在地、象征着他皇帝身份的玺绶符节。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张勋、纪灵等人的拼死护卫和搀扶下,连滚带爬地撞出了那座曾寄托着他皇帝梦的御帐。
帐外混乱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而眼前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的人群、冲天而起的黑烟、以及远处那越来越近的雷霆马蹄声,更是让他魂飞魄散。
他甚至忘了脱下身上那件最为显眼、在乱军中如同灯塔般招摇的赭黄龙袍!
“陛下!袍服!您的袍服!” 一名机灵点的亲兵猛地提醒,声音急促。
袁术这才恍然惊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明晃晃的黄色,如同被烫到一般。
极度的恐慌让他失去了方寸,他仓啷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本该是指挥千军万马、象征天子权威的宝剑,此刻却被他用来做最狼狈的挣扎。
他手忙脚乱,毫无章法地用剑刃去割自己颌下那精心修剪、一向珍视的须髯。
剑锋冰冷,划破皮肤带来刺痛,几绺黑中带白的须髯飘然落下,混合着血珠,掉落在泥泞中。
那顶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冕旒冠,更是早已被他随手扯下,丢弃在地,瞬间就被无数慌不择路的脚步踩踏得变形、陷入泥泞,与普通的垃圾无异。
这位片刻前还端坐帐中、做着“仲家”开国皇帝迷梦的袁公路,此刻冠冕丢弃,须髯参差,龙袍破损沾满泥污,形容比一个最普通的溃卒还要不堪。
他被败军的洪流死死裹挟着,在张勋、纪灵等人用身体开辟出的狭窄通道中,向着心目中唯一的生路——淮河方向,没命地跌撞逃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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