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凡盯着广东巡抚奏折上那句“信使迟滞,商队覆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窗外的风卷着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重复那句令人心焦的话——海上风浪无常,驿站的快马跑不过洋流,多少商船等不到救援,在礁石上撞得粉碎。
“要是有会飞的信使就好了……”他喃喃自语,忽然被案几旁那只竹编风筝吸引了目光。那是去年元宵灯会买的,翅膀上蒙着的桃花纸已经泛黄,却依然挺括。此刻被穿堂风一吹,竟微微颤动,仿佛随时要腾空而起。
“风筝能飞……”朱允凡的指尖停在半空,脑海里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富秋兴的声音带着匠人的敏锐:“桐油浸过的布比桃花纸结实,能抗住海风。”
董健的声音透着军务的严谨:“得有定位法子,不然飞丢了就是废纸。”
而他自己的念头则更直接:“先试试再说。”
三个念头在脑海里撞了撞,最终汇成一个动作。他抓起风筝冲进后院,王艳兵正在劈柴,被他一把拽住:“别劈了,帮我改个东西。”
半个时辰后,那只桃花纸风筝换了新装——翅膀蒙着浸过桐油的青麻布,边缘缝了圈细铜丝,硬挺得像鸟翼;尾巴加了个小竹筐,筐底铺着油纸,正好能塞下卷好的纸条。
朱允凡捏着支狼毫,在纸条上写:“速查温州港是否有商船遇险”,吹干墨迹塞进竹筐,又在风筝线轴上绑了个小铜铃。
“放高点,越高越好。”他把线轴塞给王艳兵,自己扯着风筝跑向晒谷场。秋风正好,青麻布翅膀兜满了风,风筝“呼”地窜上半空,带着铜铃“叮铃”声往东南方向飘去。线轴转得飞快,木柄烫得几乎握不住,王艳兵看得直咋舌:“这能飞到温州?怕不是要落在海里喂鱼。”
朱允凡没应声,只是盯着风筝变成个小黑点,直到线轴再也转不动,才把线头牢牢系在老槐树上。富秋兴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布翅角度再改改,升力能再大些……”董健则在盘算:“得记下线轴转数,估算距离,下次才能准些。”他揉了揉太阳穴,把两个念头压下去——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三天后的清晨,门房突然撞进书房:“大人!温州港的人来了!说、说收到您的‘飞信’了!”
朱允凡猛地站起来,案上的茶盏都被带倒了。进来的是个满身海盐味的水手,手里捧着那只竹筐,筐里的纸条还在,只是边缘沾了些海雾的潮气。“小人在桅杆上发现的,这风筝挂在帆绳上,铃铛响得正欢。”水手一脸激动,“按您的吩咐查了,还真有艘福建船在近海触礁,靠着您的信,我们提前备了救生船,人都救回来了!”
他说着递上回函,字迹被海水浸得发皱,却字字清晰:“飞信奇功,救了三十七条人命。另,风筝翅膀被鸟啄了个洞,已修补好带回。”
朱允凡展开回函,富秋兴的念头立刻跳出来:“果然,得加层细纱网防鸟……”董健则在留意细节:“近海气流乱,风筝容易偏,下次加个尾舵试试。”他清了清嗓子,对水手道:“把风筝给我,我再改改。”
接下来的日子,后院成了“飞信工坊”。朱允凡对着风筝比划,时而皱眉自语:“这里弧度太陡,风大了会翻……”(那是富秋兴在调整翼型);时而在纸上画满刻度:“线长三丈时偏西两度,得往东南多放三尺线……”(这是董健在校准方向)。王艳兵看得莫名其妙:“大人您这几天咋老自己跟自己说话?”
朱允凡头也不抬,手里正给风筝装尾舵——用薄木片做的,能随着风向转动。“别管,帮我把这铃铛换成铜哨,声音传得远。”他把富秋兴琢磨的“防鸟纱网”缝在布翅内侧,又按董健的算法,在线轴上刻了刻度,每转一圈代表一里地。
改好的风筝第二次放飞,带着福建巡抚的请求——“荔枝将熟,恐滞销,请调广东商队接应”。这次线轴转了两千三百圈,朱允凡在账本上记下:“二十三日巳时放,线长两千三百里,风向东南。”董健的念头在他脑中核对:“温州到福建正好这个数,偏差不到十里……”富秋兴则在嘀咕:“尾舵太灵,得加个小坠子稳住……”
五天后,广东商队的回信随着风筝落下,掉进了巡抚衙门的院子,吓得正晒被子的仆妇尖叫。信上写:“已备妥三十辆马车,荔枝一熟便运,定不耽误。另,此信飞过丹霞山时,见山火,已顺带报给当地衙役。”
朱允凡看着信,忽然想起什么,翻出山东布政使的急报——“蝗灾初现,恐蔓延至河南”。他立刻写了防治法子:“深耕土地,曝虫蛹;养鸡鸭啄食;用桐油拌草木灰撒田……”富秋兴的念头提醒他:“纸得用桑皮纸,防水性好……”董健则补充:“多加个竹片固定纸条,别被风吹掉……”
装好纸条,他带着风筝去了山顶。这次换了更大的布翅,尾舵坠着块小铅条,铜哨在风中“呜呜”作响,比铜铃穿透力强多了。风筝直冲云霄,往西北飘去,线轴转得均匀,董健的估算果然没错——三天后,河南传来消息,已按法子备了鸡鸭,还派了人去山东支援,“飞信比驿马快了整整两天,够种三茬诱虫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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