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仿佛老天爷打翻了水盆,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太仓港的船坞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雨雾里,桅杆的影子若隐若现,像水墨画里淡墨勾勒的线条,而船坞旁新粮署的青砖黛瓦,却被雨水洗得发亮,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朱允凡站在新粮署的雨檐下,斗笠的边缘垂着细密的雨珠,他望着郭峰带着农技兵将最后一批改良后的土豆种薯装上快船。
帆布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桅杆上,沉甸甸的,却掩不住舱内种子散发的淡淡泥土气——那是刚从江南田垄里收来的气息,混着麦秸秆的清香,让人心里踏实。
“这批种子都做了‘手脚’?”朱允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被雨声吞没。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一圈圈晕开,又被新的水珠覆盖。
郭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水珠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按王爷的法子,用‘生物改良术’动了手脚!
这些种子在咱们江南的温湿度里能活,根系能扎得深,结的土豆又大又面,可到了东瀛那苦寒地,长到半尺就会自行枯萎,别说结果,连叶子都留不住。”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油纸被雨水浸得有些发潮,里面是几粒剖开的土豆种,切面隐约能看到淡红色的纹路,像藏在肉里的血丝,“您看这红纹,这是‘气候敏感基因’的记号,遇着东瀛的低温,红纹就会变黑,种子就彻底废了,连当饲料都嫌涩。”
朱允凡接过种薯,指尖抚过那抹暗红,触感微凉,带着土豆特有的粗糙。这是系统奖励的“生物改良术”的妙用——不需复杂的器械,只需用特制的药水按比例浸泡种薯,便能让其对特定气候产生“记忆”,如同给种子上了一把无形的锁,只有大明的水土能解开。他想起第一次用这法子处理种子时,郭峰还抱着怀疑,直到在模拟东瀛气候的暖房里看到幼苗枯萎,才彻底信服。
“沿海的关卡都布控好了?”他抬头望向港口,那里的税吏正冒雨检查离港商船的货舱,连渔民的渔获都要翻查三遍,鱼篓里的海鱼蹦跳着,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税吏的官服,他们却浑然不觉,手里的铁钩扒拉着货物,严防一粒种薯外流。
“按王爷的令,从温州到连云港,每座港口都加派了农技兵。”郭峰递上一本账册,封面用桐油浸过,防水,“这是近一个月截获的私藏种子,足足有三百斤,都是想偷偷卖给倭寇的奸商。”
账册上的名字密密麻麻,蝇头小楷记着姓名、籍贯、涉案种子数量,有粮商,有船主,甚至还有几个小吏,每个人名旁都画着个小小的“倭”字,标注着与东瀛的往来次数、交易货物,像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那些见利忘义的人。
朱允凡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在“赵三”这个名字上——此人是山东日照的粮商,去年新粮试种成功时,还带着乡绅送来锦旗,上面绣着“济世救民”,如今竟铤而走险,用运盐的船舱藏种薯,想从釜山港偷运给倭寇,账本上记着“每斤种薯换三两白银,十倍于市价”。
“这种人,按律当斩。”他合上账册,声音冷得像雨丝,“把他的案子做成告示,附上他送锦旗的画像,贴遍沿海州县,让所有人都知道,私卖新粮种子,与通敌同罪,轻则抄家,重则凌迟。”
快船的船笛声穿透雨幕,“呜——”的长鸣在港口回荡,惊得水面上的水鸟扑棱棱飞起。郭峰拱手道:“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带种子去山东、河北督查,保证一粒‘原种’都流不出去。”
他跳上船头,木桨在他脚下晃了晃,农技兵们齐声高喊“开船”,橹桨搅动浑浊的海水,激起白色的浪花,将船影送向雨雾深处,很快就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朱允凡站在码头,看着船影消失在海平面,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风卫刚送来密报,东瀛九州的试种田已长出绿苗,虽然叶片发黄,长势远不如大明的健壮,但足以证明倭寇确实掌握了基础种植技术——肯定是之前泄露的种子,或者是俘虏里有懂种植的农人。“三年……”他低声自语,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必须在三年内,让他们的试种彻底失败,断了他们靠新粮翻身的念头。”
回到苏州府衙时,已是深夜。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灯下,张老匠师正捧着一堆图纸喃喃自语,老花镜滑到鼻尖,他也顾不得推,桌上散落着几粒玉米种,外壳被钻了细小的孔洞,里面填着黑色的粉末,像给种子镶了牙。
“王爷您看!”老匠师眼睛发亮,举起一粒种子,凑到灯前,“用这‘枯荣粉’浸泡过的玉米,在东瀛的酸性土壤里活不过灌浆期!老奴试过了,在咱们的田里却半点不耽误,结的棒子还更大更瓷实!”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玉米棒子,一个颗粒饱满,金黄发亮;另一个则干瘪瘦小,对比鲜明,“这个就是用了枯荣粉的,在咱的地里长的,不比普通的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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