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师造船厂的码头上,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白绸,将水面与天空连在一处。远处的桅杆在雾中若隐若现,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寂静,却很快被更沉厚的水汽吞没。
就在这片朦胧里,一道庞然大物的轮廓已在水幕中渐渐清晰——二十丈长的舰身如蛰伏深海的巨鲸,黑色船壳在初透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甲板上错落排列的二十门佛郎机炮,炮口黑洞洞的,像蓄势待发的猛兽,直指天际。
这便是江南水师耗时三年打造的首艘巨舰“靖海号”。从选料时遍寻南洋的硬木,到锻造炮管时召集全国的铁匠,再到铺设龙骨时张老匠师带着学徒日夜守在船坞,每一寸木料、每一颗铁钉里,都浸透着水师上下的心血。
“起锚!”张老匠师站在船舷边,声如洪钟,惊得水面掠过一群水鸟。他花白的胡须上还挂着晨露,风一吹,便顺着褶皱的皮肤往下淌,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布满老茧的手抚过船体接缝处,那里藏着他最得意的“水密舱”工艺——整艘船被隔成十二个独立舱室,舱壁用半寸厚的铜皮包裹,接缝处嵌着浸过桐油的麻绳,哪怕某舱被炮弹击穿进水,其余舱室仍能保持浮力。
“这船,就算挨上三炮也沉不了!”老人拍着船身,发出“咚咚”的闷响,像在敲打自己的脊梁。身后的学徒们正忙着给炮身系上红绸,绸子在风里飘得欢快,与码头边列队待命的水师士兵相映——士兵们的甲胄在雾中闪着银光,手里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的寒光与舰身的冷色融在一处,透着一股肃杀的威严。
王艳兵踏着跳板登上甲板时,靴底敲击木板的声响在空旷的舰身里回荡,带着回音。
他身后的利刃小队队员扛着钢网、短铳,步伐整齐如刀切,动作利落如蓄势的猎豹——这支由他亲手训练的精锐,从陆战技法中提炼出适合船上作战的招式,又结合水战的特点改良了武器,今日,他们将在“靖海号”上完成首次战术演示。
“各就各位!”王艳兵一声令下,声音在甲板上炸开。队员们迅速分散:炮手半跪在地,检查炮膛里的清理情况,手指划过光滑的膛壁,确保没有残留的火药渣;
登船组扛起缠满防滑麻绳的跳板,跳板边缘的钢刺闪着冷光,那是专门用来嵌入敌船甲板的;了望手像猴子般攀上桅杆,脚踩在摇晃的绳梯上,很快消失在顶端的了望台里,只留下几声“就位”的呼喊。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时间,甲板上已弥漫开紧张的气息。连晨雾似乎都被这股气势逼退了些,露出更清晰的水面,倒映着“靖海号”的雄姿,像水里也卧着一艘一模一样的巨舰。
“演示三段式射击!”王艳兵拔出腰间长刀,刀身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弧线,指向远处水面上的靶船。那靶船是按倭寇快船的尺寸扎的草船,此刻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刹那间,右舷的佛郎机炮依次轰鸣!第一排炮弹出膛时,带着尖锐的呼啸,在水面上划出白烟;第二排炮手已将新的炮弹填入炮膛,用通条夯实;第三排则忙着用湿布清理炮膛,防止残留火药自燃。硝烟弥漫中,三发炮弹竟在同一时间落在靶船周围的水域,激起三道冲天水柱,将草船高高托起,又重重砸回水面,瞬间散了架。
码头上围观的渔民发出阵阵惊呼,有人手里的鱼篓都掉在了地上。他们世代在这片水域讨生活,见过最多的是小渔船,偶尔远远望见水师的战船,也从未见过如此精准的连射,更没想到这看着笨重大物的“靖海号”,能有这般灵活的节奏,仿佛浑身的关节都透着巧劲。
“跳板登船!”王艳兵收刀入鞘,又下令。只见两名队员甩出带着铁钩的绳索,麻绳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哐当”一声,精准勾住百米外那艘训练舰的栏杆,铁钩的倒刺深深扎进木头里。紧接着,宽近丈的楠木跳板顺着绳索滑出,板边缘的钢刺“咔”地嵌入对方甲板,将两船牢牢连在一起。
队员们踩着跳板冲锋,脚步稳如磐石,手中的钢网突然展开,如巨伞般罩向“敌船”——那是用三层铁丝编织的网,边缘缀着铅块,落下时带着千钧之力,将模拟的“海盗”困在网中,任他们如何挣扎,都扯不开半分。这是王艳兵结合陆战中“围捕”的经验改良的战术,专为对付倭寇擅长的跳帮作战设计,既避免了直接厮杀的伤亡,又能快速控制局面。
演示刚毕,了望手突然从桅杆上高喊:“东南方向,三艘快船逼近!挂黑旗!”声音里带着急促,惊得甲板上的士兵瞬间绷紧了神经。
王艳兵心头一紧。黑旗是倭寇的标志,黑旗上绣着的骷髅头,是这片海域所有渔民的噩梦。没想到“靖海号”刚下水就遇上实战,倒省了再多费功夫演练——真刀真枪,才是检验战力的最好方式。
他冲到船尾望台,抓起望远镜。镜片里,三艘挂着黑旗的倭船正像疯狗般全速驶来,船帆被风鼓得满满的,船头的倭寇挥舞着长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叫,显然是冲着码头附近那几艘满载货物的商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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