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郊外的试种田,五月的风裹着麦香掠过田垄,却盖不住泥土下涌动的惊喜。王老汉蹲在土豆地里,皲裂的手掌抚过刚刨开的土坷垃,指腹碾过湿润的泥块,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屏住呼吸,锄头轻轻往旁边一撬,土块簌簌落下,一串串圆滚滚、紫皮黄肉的土豆滚了出来,像藏在地里的珍珠,沾着新鲜的泥土,泛着饱满的光泽。
这位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忽然捂住脸,浑浊的眼泪从指缝里淌出来,砸在新翻的泥土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成了……真成了啊……”他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三个月前,朱允凡把这拇指大的“洋疙瘩”交到他手里时,他心里直打鼓。那会儿他捧着那小玩意儿,翻来覆去地看,既不像谷子能抽穗,也不像豆子能结荚,圆滚滚的连个芽眼都不明显,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粮食的东西。
府里的小吏说这叫“土豆”,是王爷从海外寻来的新粮,能亩产几千斤,他当时只当是天方夜谭——这辈子见过最好的水田,稻谷亩产也就三百斤出头,几千斤?那不成精了?
可现在,一锄头下去,土坑里竟滚出十几个拳头大的土豆,沉甸甸的,往竹筐里一放,竟压得竹筐沿微微发颤。王老汉捡起一个最大的,掂量着足有斤把重,皮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凑近了闻,有股清清爽爽的土腥气,让人心里踏实。
旁边的地瓜地里,更是热闹得像开了锅。六个老农围着刚挖出的地瓜,手里的锄头都忘了放下。
最大的那只足有孩童脑袋大,红皮上沾着细密的沙土,阳光一照,透着蜜色的光泽,像块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琥珀。一个老农忍不住伸手掰了块,黏糊糊的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手腕上,带着股清甜的香气,引得他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小块。
“老天爷!”他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喊,“这玩意儿埋在土里就能长这么大?比梨还甜!脆生生的,带劲!”
另一个老农也跟着尝了口,连连点头:“可不是嘛!这要是蒸熟了,不定多面呢!”他蹲下身,扒开旁边的土,又拽出一串,七八个地瓜挂在根须上,像串着的红灯笼,“你瞅瞅这根系,多壮实!怪不得能长这么大!”
田埂上,朱允凡站在新搭的木台上,看着这一片丰收景象,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春风拂过他的衣袍,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和隐约的粮香,让他想起刚把种子交给老农们时的场景——那会儿他们眼里的怀疑,比地里的石头还重。
他身后,刘璟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急促,像是在赶着给这份喜悦记账。“王爷,按这亩数算,土豆亩产少说有三千斤,地瓜能到四千斤!”这数字报出来时,连一直沉稳的刘璟都忍不住拔高了声调,手里的算盘差点没拿稳。
他抬眼看向朱允凡,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兴奋:“王爷您听见了吗?三千斤!四千斤!咱们大明最好的水田,稻谷亩产也不过三百斤,这新粮竟是十倍不止!照这个数,一户人家种上一亩,够吃两年的!”
朱允凡笑着点头,目光扫过田垄间忙碌的身影,对身边的羽林卫吩咐道:“去,让百姓都来看。到各村敲锣,就说试种田开收了,请大伙来尝尝鲜,亲眼瞧瞧这新粮到底长啥样。”
羽林卫领命而去,骑着马往附近的村子奔去。不到半个时辰,试种田外就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扛着锄头、挎着篮子,还有人怀里抱着孩子,黑压压的一片,把田埂外围堵得水泄不通。远远望着地里被刨出来的新粮,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嗡嗡地在旷野上回荡。
“那就是王老汉种的‘洋疙瘩’?看着倒像芋头,就是颜色深点。”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汉子踮着脚往前瞅,手里还攥着刚从自家地里拔的野菜。
旁边的妇人抱着孩子,小声嘀咕:“听说能当粮食,真的假的?别是王爷哄咱们的吧?哪有东西长得这么快的?”
“可不敢乱说!”后面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地字王啥时候骗过咱们?你忘了前阵子免的税了?开春那阵旱灾,要不是王爷让人送粮,咱们村得饿死一半!”
议论声里,有好奇,有期待,也有藏不住的忐忑。对这些饿怕了的百姓来说,“能吃饱”这三个字,比什么金银珠宝都重,重得像压在心头的石头,盼了一辈子,也怕了一辈子。
朱允凡走上木台,抬手示意安静。喧闹声渐渐平息,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阳光落在人群脸上,映出一张张黝黑、粗糙却写满期盼的脸庞。
“父老乡亲们,”朱允凡的声音透过内力传开,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今天请大伙来,不是看稀奇,是让大伙亲眼瞧瞧,这新粮到底能不能当饭吃,能不能让咱们的日子过得踏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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