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半截石柱残留的微弱庇护,重新踏入“哭泣森林”无边无际的昏暗与低语,比预想中更加艰难。不仅仅是脚下愈发粘稠湿滑的腐殖质和盘根错节的障碍,也不仅仅是空气中愈发浓郁、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咸涩腐朽气息和那挥之不去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呜咽。更深的疲惫来源于精神——持续紧绷的神经、被“泣音”不断侵蚀的意志、以及对黑暗中那些暗绿色眼睛再次出现的隐忧,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每个人的步伐。
森林的景象也在持续变化。树木越发高大畸形,许多树干上布满了瘤状凸起,仿佛痛苦挣扎时凝固的肌肉;暗红色的“血泪”树脂渗出得更多,在一些低洼处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只有那些自身发光的苔藓和蕈类,在绝对的黑暗中提供着惨淡而诡异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近处扭曲的轮廓,反而让更远处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莫测,仿佛潜藏着无尽的未知。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粗重的喘息、脚踩泥泞的噗嗤声、以及担架木杆摩擦的细微声响。青羽依旧走在最前,他的墨绿色身影几乎完全融入环境,只有偶尔调整方向时,翼翅边缘流转的微光才能让人确认他的位置。他的速度不快,却异常稳定,仿佛黑暗与压抑的环境对他影响最小。
岩甲和阿左抬着担架,两人都咬紧了牙关。一夜未能安眠,加上持续的体力消耗和精神压力,让这两个最强壮的战士也显露出疲态。岩甲的肩膀肌肉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痉挛,阿左的呼吸声也比平时粗重了许多。但他们没有丝毫抱怨,只是机械地、坚定地迈着步子,将担架保持得尽可能平稳。
雷躺在担架上,大部分时间闭着眼睛。他不再试图感知远处那些窥视者,而是将全部心神集中在体内,引导着“综合调养剂”残留的药力,以及对抗着“泣音”对精神的侵扰。我能看到他额角细微的汗珠和偶尔轻颤的眼睫,显示着他并不轻松。但每当他睁开眼睛,灰眸中的光芒却比昨日更加沉静坚韧。新药剂的持续滋养和对晶核淤塞的微弱梳理,似乎让他的意志力也随之增强。
我紧跟在担架旁,一手扶着边缘以减轻岩甲他们的负担,另一只手始终按在药囊上。脑中不断思索着应对方案。“强效清瘴丸”的效果越来越弱,必须想办法增强其针对“泣音”这种特定精神干扰的效力。我回忆着“凝神膏”的制作原理和青羽对“泣音瘴”的分析(混合植物孢子、地脉湿气、残留能量场),一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能否将“凝神膏”的清凉宁神特性,与“清瘴丸”的辟秽解毒基础结合,再加入某种能干扰或屏蔽特定频率音波或能量场的成分?但在这行进途中,缺乏工具和安稳环境,更关键的是,我缺少那种特定的“干扰成分”……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周围那些散发着荧光的苔藓和蕈类。这些发光生物似乎不受“泣音”影响?它们的发光原理是什么?是否蕴含着某种能对抗这种环境能量的特质?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青羽忽然停下脚步,抬起手示意警戒。
我们立刻停下,屏息凝神。前方黑暗中,除了永不停歇的森林呜咽,似乎并无异样。
但青羽没有动,他微微侧头,翡翠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在倾听和感知着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片刻后,他低声道:“前面……有东西。不是活的,是……人造的,或者说,古先民留下的。气息很微弱,几乎被森林同化,但确实存在。”
古先民留下的东西?在这森林深处?
我们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了约十几步,绕过一丛格外茂密、挂满发光蕈类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中央没有高大的树木,而是散落着数十块大小不一、形态却相对规整的灰白色石块。这些石块显然被人工打磨过,边缘平整,表面残留着风雨侵蚀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它们被有意地排列成一个……不完整的圆形?或者某种阵图的局部?石阵中央,是一个浅浅的、由石块围砌的洼地,里面蓄积着暗绿色的、几乎不流动的死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腻的薄膜。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在石阵边缘,靠近我们方向的几块石块旁,竟然散落着一些……陶器的碎片!虽然破碎严重,覆满泥污和苔藓,但那特有的弧度、厚度,以及隐约可见的、用暗红色颜料描绘的、与石林刻痕同源的简单纹饰,无不表明它们属于智慧造物。
“是……祭坛?或者聚居地的遗迹?”岩甲低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这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哭泣森林深处,竟然真的存在着文明活动的痕迹!
青羽走到一块较大的石块旁,拂去表面厚厚的苔藓,露出了下面更加清晰的刻痕——这次不再是简单的符号,而是一组仿佛记录着某种场景的连续图案:小人们围在中央的水洼边,手中捧着发光的物体(疑似月光苔?),上方是弯月的符号,而周围……则绘制着许多波浪线,似乎代表沼泽或水,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触手或藤蔓般的扭曲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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