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老石台下这片充满血腥与药香的狭小空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青羽就那样立在嶙峋的岩石边缘,墨绿色的斗篷与背后的翼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泛着翡翠冷光的眼睛,清晰地从兜帽阴影下投来,无声地审视着下方的一切。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用诡异翠叶瞬间废掉两名盐湖精锐战士、吓退余者,不过是随手拂去尘埃。这种超然,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悸。
我扶着几乎虚脱、后背伤口崩裂、鲜血不断渗出的雷,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尚未从刚才生死一线的惊悸中完全平复。手掌下,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剧痛、强行催发力量后的极度疲惫以及“燃血丸”药效开始衰退带来的虚弱反噬。他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在我的颈侧,带着铁锈般的血气。我能感觉到他正在用惊人的意志力对抗着身体濒临崩溃的信号,灰眸死死盯着上方的青羽,充满了戒备、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是对这位神秘药师援手的警惕?还是对自身如此狼狈状态暴露于人前的某种屈辱?
碎岩长老躺在一旁,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阿左正蹲在他身边,快速而专业地检查着他的伤势,并用随身携带的干净布条进行紧急包扎止血。阿左始终沉默,但动作利落,显示出他不仅是个护卫,显然也具备相当的急救知识。他的存在,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打破沉默的是青羽。他没有从岩石上下来,声音清越依旧,却带着一种实验室观察般的冷静:“强行按压伤腿附近的‘血沸点’,配合你体内残余的晶核能量,短时间内激发潜能,压制痛觉。很古老的战士搏命技巧,但对身体的摧残也极大。再加上你之前服用过‘燃血丸’的痕迹……”他那翡翠色的眸子在雷苍白的脸和血迹斑斑的后背上扫过,“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雷刚才瞬间爆发的秘密!甚至能察觉到我都没注意到的、雷可能更早之前就服用过“燃血丸”的细微痕迹?这份眼力和药理学造诣,简直可怖。
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劳费心。青羽药师亲自前来,不会只是为了点评我的伤势吧?”
青羽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也许是错觉):“自然不是。”他的目光转向我,“林念安,灰鼠部落的‘掌火者’。你似乎总能带来一些……意外的‘变量’。”
他的语气平淡,但我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他眼中,我是什么?一个有趣的实验样本?一个搅动局势的“变量”?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翡翠眼眸:“青羽药师,感谢您再次援手。您传讯警告,又亲自来此,想必有重要的事情。”
“沙耶被赤岩以‘商讨重大交易’为名,‘请’进了盐湖部落的营地核心,看守严密。她的护卫被隔离开,通讯也被切断。”青羽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了更坏的消息,“赤岩打算在集会上,用她作为逼迫你们就范、或者构陷你们的棋子之一。‘碎岩’长老手中的‘决议石’,是另一个关键。现在,他失败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碎岩,“但赤岩很快会知道这里出了变故。他没有退路,只会在集会上更加疯狂,动用一切手段,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彻底钉死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心里。沙耶被捕,“棋子”的形容让我不寒而栗。赤岩的狠毒与果决,远超我们最坏的预估。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雷紧盯着青羽,问出了我们心**同的疑问,“翼族,向来不直接介入地面部落的争端。”
青羽沉默了片刻。晨风掠过石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也轻轻拂动他斗篷的边缘和收拢的翼翅上那些暗青色的翎羽。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我们,投向了古河道集会方向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喧嚣与某种有节奏的沉重敲击声——那是召集各部落首领、宣告重大事件或挑战开始的“聚议鼓”。
“我对‘平衡’有兴趣。”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赤岩的野心,已经不止于盐湖部落。他暗中与焰沙荒漠某些势力、甚至寒霜山脉的激进者有联络,试图打破荒原乃至周边生态区长久以来脆弱的均势。混乱,不利于药材的稳定生长与流通,也不利于……观察。”他的目光落回我脸上,又扫过雷,“而你们,尤其是你带来的‘变化’,以及你们这种……挣扎求存的方式,是当前‘变量’中,少数可能导向另一种‘平衡’的有趣存在。扼杀在萌芽状态,未免可惜。”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赤岩的人,最近在翡翠沼泽边缘的几处珍贵药田附近活动过于频繁,我很不喜欢。”
理由依旧是基于“兴趣”和“厌恶麻烦”,依旧带着翼族特有的、俯瞰众生般的疏离感。但这解释,至少让我们对他的立场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认知:他并非我们的盟友,但暂时,赤岩是他更不喜欢的“麻烦”。我们是他眼中值得观察、或许能牵制更大麻烦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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