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石退去后的几日,荒原陷入一种虚假的平静。天依旧蓝得刺眼,日头毒辣,风卷着沙尘在旷野上不知疲倦地打着旋儿。盐湖部落的人没有再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小馆附近,但那种被毒蛇窥伺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因这份沉默而更添阴森。岩甲加派了了望的人手,日夜轮值,眼睛熬得通红,不敢有丝毫松懈。
小馆的“生意”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勉强维持。本部落来换食物的人更少了,大多是些实在饿得受不了、又对枯藤那套说辞将信将疑的普通族人,匆匆而来,换了东西便走,不多停留,也不多言语。外部的客人更是绝迹,那日裂石一闹,似乎将“炊烟小馆”划入了一个危险的、不宜靠近的禁区。只有沙耶留下的阿左,依旧每日沉默地加固着矮墙,或是在附近的高处静静站立,如同一只忠诚而警惕的鹰隼,用他的存在宣告着某种无形的庇护。
但这庇护能持续多久?沙耶自那日傍晚离开后便再未出现,只托阿左带回口信,说她正在满月集会地点周旋,试图影响“挑战”的具体形式和裁判人选。消息模糊,前景难料。
压力没有减轻,只是从尖锐的对峙,转化为一种慢性而窒息的煎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吸进肺里,带着沙土和焦灼的干渴。
雷的恢复,成了这片灰色调中唯一一抹带着不确定生机的亮色。
他不再满足于每日短暂的站立和挪步。清晨和黄昏,当暑气稍退,他会独自一人,拄着拐杖,走到小馆空地更边缘、靠近溪流上游一处相对隐蔽的乱石滩。那里地势略高,岩石嶙峋,人迹罕至。
我曾悄悄跟去过一次。
那是一个黄昏,夕阳将天边云层烧成熔金与暗紫的恢弘画卷,余晖斜照,给荒原上的一切都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影子。雷背对着落日,面向东方渐起的暮色。他脱去了上身破旧的皮甲,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麻布裤,银灰色的长发用一根草茎随意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分明、却因伤病和近期清瘦而显得有些嶙峋的肩背。皮肤在夕照下泛着蜜蜡般的光泽,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胸膛和左肩附近,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疤,以及……胸膛正中稍上方,那处曾被火泉泥反复敷用、如今皮肤颜色仍比周围略深、隐隐透出奇异暗红纹路的地方——那是晶核所在。
他没有立刻开始练习,而是闭着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聆听风声,又像是在感受体内某种无形之物的流动。晚风拂过他裸露的皮肤,吹动发梢,他却浑然不觉。
然后,他缓缓抬起双手,在胸前虚抱,掌心相对,间隔约一尺。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推动千斤重物。随着他的动作,他全身的肌肉线条都微微绷紧,尤其是背部肩胛骨附近的肌群,如同潜伏的猎豹般起伏。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一呼一吸间,胸膛轻微起伏。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暮色渐浓,风声呜咽。
但渐渐地,我注意到,在他相对的双掌之间,那一片空气……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是视觉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感觉——光线在那里仿佛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折**?又或者,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屏息凝神,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时,一点极其微弱的、米粒大小的、近乎透明的银白色光晕,如同深海中浮起的磷火,倏地在他掌心之间闪现了一下!
仅仅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便湮灭无踪。
雷的身体随之微微一震,额角瞬间渗出大颗的汗珠,沿着紧绷的颌线滚落。他闷哼一声,双掌骤然握拳,垂下,撑住膝盖,大口喘息起来,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
但那不是疲惫的苍白,而是一种消耗过度却又带着奇异振奋的苍白。他抬起手背,用力抹去额头的汗水,灰眸深处,却亮起一点灼热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他做到了!虽然只是一刹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确实是晶核能量被引动的迹象!不再是死寂的废墟,而是有了一丝微弱的、属于他自身本源力量的回应!
我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为他感到的欣喜和希望,也有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忧虑。晶核的恢复,意味着他力量的回归,也意味着他会被重新卷入曾经的旋涡,引来更多关注,更多危险。裂石那日的眼神,沙耶意味深长的话,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雷的“练习”变得更加规律和刻苦。每天两次,雷打不动。那点银白的光晕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虽然依旧微弱、短暂,且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他巨大的痛苦和消耗(我能看到他练习后需要更长时间恢复,有时甚至会压抑地咳出带有一丝银芒的血丝),但那确确实实是“恢复”的征兆。他的腿伤也因此受益,似乎晶核力量的微弱流转,反过来促进了腿部筋骨深处最后一点淤滞的化开,行走时虽然依旧能看出受过重伤的痕迹,但步态一天比一天稳当,拐杖的使用时间也越来越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