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大汉粗嘎的嘲笑声,如同淬了盐粒的鞭子,抽打在燥热的空气里,也抽打在每一个严阵以待的灰鼠部落族人紧绷的心弦上。溪流对岸,八名盐湖战士跨坐在躁动不安的驮兽背上,身形在蒸腾的热浪中微微扭曲,却更添了几分蛮横的压迫感。他们身上土黄灰白的皮甲沾满尘土,武器虽不算精良,但那股常年劫掠、视弱小为草芥的悍戾之气,却凝如实质,扑面而来。
我站在矮墙内,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悬挂的、那个装着改良药膏的小陶罐,粗糙的陶壁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现实的刺痛,勉强压住心头骤然涌起的寒意与愤怒。阳光毒辣,照得溪水反射出刺目的碎金,也照亮了对岸盐湖战士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恶意。
岩甲和猎手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敌意的呜咽,像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手中武器握得更紧,指节发白。春草和细叶紧紧靠在一起,脸色煞白,但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站直,没有后退。河草婆婆送来的药篮就放在脚边,那点可怜的“家底”,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沙耶依旧立在凉棚阴影的边缘,身形挺拔,暗红色的头巾下,那双描着金粉的琥珀色眼眸,冷静得近乎冷酷,如同局外的观察者,细细评估着对岸来者的每一个细节——人数、装备、姿态、尤其是为首疤脸大汉的气息。她身后的阿左和另一名随从,如同两尊石像,沉默,却散发着比盐湖战士更加内敛而危险的气息。
雷拄着拐杖,站在矮墙一个便于观察和出力的缺口旁。他没有看那些叫嚣的盐湖战士,而是微微侧着头,灰眸低垂,仿佛在倾听自己身体内部的声音,又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晨间练习后,他脸上还残留着运动后的微红和细汗,左腿站姿虽然依旧能看出明显的、重心偏向右侧的谨慎,但那份沉稳,却比昨日又扎实了一分。
疤脸大汉——后来我们知道他叫“裂石”,是盐湖部落赤岩酋长手下负责外围侦查和“脏活”的头目之一——见我们这边只是严阵以待,却没有惊慌失措或跪地求饶,眼中凶光更盛。他猛地一挥手,止住了身后同伴的哄笑,粗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直接冲着我:
“喂!那个黑毛小雌性!你就是那个搞出什么‘白盐’、还会弄些乱七八糟吃食的‘掌火者’?”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如同肮脏的刷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掠夺意味,“赤岩酋长说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乖乖交出制盐的法子,还有你们弄这些邪门食物、药膏的方子,然后自己滚到盐湖部落为奴,或许还能饶你们灰鼠部落这些老弱病残一条贱命!要不然……”他狞笑着,拍了拍腰间悬挂的一把沉重石斧,“等满月集会‘挑战’的时候,老子亲自把你们这破烂棚子和你们这些臭老鼠,一起砸成渣滓!”
**裸的威胁,带着盐湖部落一贯的霸道与残忍。他口中的“为奴”,意味着比死亡更悲惨的命运。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烧得喉咙发干。但我强迫自己冷静。此刻的冲动,只会带来毁灭。我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向前迈了一小步,确保自己的声音能清晰地传过溪流:
“盐湖的‘勇士’。”我刻意用了这个称呼,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制盐之法,是我们灰鼠部落生存的依仗,没有交出之理。至于食物和药膏,不过是求活的手艺,谈不上什么方子。灰鼠部落虽然弱小,但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脉和活路,轻易交到他人手上。赤岩酋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至于满月集会的‘挑战’……”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裂石和他身后的战士,“我们接着。”
我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明了立场,又没有留下立刻冲突的口实。在荒原,明确的拒绝有时比谄媚更能赢得一丝微妙的尊重——对硬骨头的尊重,尽管这尊重可能伴随着更猛烈的打击。
裂石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拒绝,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脸上的伤疤充血,变得紫红:“不识抬举的贱货!给脸不要脸!”他猛地一夹胯下驮兽,那畜生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溅起一片泥水,作势就要冲过溪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沙耶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而冰冷地响起:
“裂石。”
仅仅两个字,却让裂石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他凶狠的目光瞬间转向凉棚下的沙耶,瞳孔骤然收缩。显然,他认识沙耶,或者说,认得她这身装扮和气质代表的意味。
“沙耶……‘沙狐’?”裂石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惊疑和忌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盐湖和灰鼠之间的事!”
“现在,这里也是我的事。”沙耶缓步从阴影中走出,走到矮墙边,与我并肩而立。晨光落在她身上,暗红沙黄的衣袍泛着神秘的光泽,那两簇墨绿翎羽微微颤动。“‘炊烟小馆’,是我沙耶认可并投资的一处新兴交易点。根据荒原通行的‘商路庇护’规则,在交易完成或我撤资之前,这里受我保护。”她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裂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裂石,你是想在这里,代表盐湖部落,挑战焰沙商路的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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