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凝固了。
雷那句“我的答案,依然是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寂静的夜色中激起无声却汹涌的浪涛。百丈之外,矮丘上的四个身影纹丝不动,但那股肃杀的气息陡然变得更加凛冽,仿佛冬夜里骤然刮起的冰刃之风。
为首的银发狼族——沧溟,那双如同极地寒冰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在雷身上停留了更长时间。他的视线扫过雷站立时左脚那细微却真实的支撑力道,扫过他胸口晶核处隐隐透出的、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暗红纹路,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毫无退让之意的灰眸上。
“十年荒原,磨去了你的锐气,却也给了你违逆长老会的胆量?”沧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冷意几乎能冻结空气,“雷,你以为拒绝的代价是什么?”
雷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晚风吹动他的衣角,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坚毅如石刻。但我离他最近,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正微微蜷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不仅是面对强敌的戒备,更是一种内心剧烈挣扎的外显。回去?意味着重拾过去的荣耀,也意味着重回那个让他重伤、被边缘化、最终流放的世界。留下?面对的不仅是盐湖部落的威胁,此刻更直接站在了本族意志的对立面。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那四个狼族战士带来的压迫感太强了,远超裂石那种暴躁的凶狠,这是一种沉淀在骨血里的、经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淬炼出的冰冷威慑。阿左站在我们侧前方半步的位置,短刃的刃尖对着地面,姿态看似放松,但我看到他脖颈后的肌肉已经绷紧到极致,那是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征兆。岩甲他们更不用说,面对这种层级的压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代价?”雷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像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我早已付出过。一条腿,一颗濒碎的晶核,十年放逐。沧溟,告诉我,银月狼族什么时候,需要用‘召唤’来填补族长之争的空缺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嘲讽,“是现在的候选者,已经弱到需要我这个‘废人’回去撑场面了吗?”
这句话显然刺中了什么。沧溟身后一名较年轻的狼族战士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向前踏了半步,却被沧溟一个抬手的手势硬生生止住。
沧溟脸上那道浅疤在月光下显得更深了。“激将法无用,雷。”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扫过了小馆,扫过了我们这些“不该停留”的存在,“长老会的决定,自有考量。你的晶核复苏迹象,是血脉感应确认的。这意味着你体内流淌的银月之血,并未因时间和伤势彻底沉寂。狼族需要每一分力量,尤其是在……老族长病重,诸子相争的当下。”
老族长病重!这无疑是一个重磅消息。我注意到雷的眼瞳骤然收缩,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那个细微的反应骗不了人。那位曾经叱咤迷雾森林、统御银月狼族数十年的强者,竟然已经病重到需要紧急确定继承人的地步了吗?
“所以,”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只是‘需要的力量’之一,是平衡某位候选人筹码的砝码,还是……被推上前台吸引火力的靶子?”他对族内政治的残酷,显然了解至深。
沧溟沉默了片刻,月光流淌在他银色的发梢。“跟我回去,你自然会知道。留在这里,”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我身上,那视线冰冷、审视,带着一种评估物品价值的漠然,“守着这个弱小的部落,这个……”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奇特的黑发雌性,还有这简陋的炊烟之地。你能得到什么?下一次盐湖部落的进攻,你能护住多少?凭你这条还未痊愈的腿,这颗刚刚泛起微光的晶核?”
他的话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雷最在意、也最脆弱的点——责任与无力。我看到雷的下颌骨再次凸起,撑在身侧的拳头握得更紧,青筋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受伤最重时都未曾显露的某种隐痛,此刻在故族来使的冰冷剖析下,似乎有了溃散的迹象。
不能这样下去。
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保护自己领地的本能,冲散了我心头的恐惧。我向前挪了一小步,站到了与雷并肩的位置——虽然我的身高只到他肩膀,但这一步,是我能做出的最清晰的表态。
“他不需要‘得到’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但还算平稳,“他在这里,已经被需要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沧溟的视线如同冰锥,岩甲他们则是惊愕和担忧,阿左微微侧头,似乎在判断我此举的意图。而雷……他猛地转头看我,灰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阻止、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我强迫自己迎上沧溟那双冰冷的眼睛,尽管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他的伤在这里好转,他的力量在这里恢复。灰鼠部落或许弱小,但这里的族人信任他,需要他的守护。我……”我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他。不只是需要他的力量,更是需要他这个人,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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