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柏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随即他扯开一个更混不吝的笑,牵扯到伤口,表情扭曲了一瞬,但眼神里的那点狠劲儿没散,反而像是被这句话注入了新的兴奋剂。
“出头?”他歪了歪头,手背蹭了蹭肿胀的下颌,动作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烦躁劲儿,“秦大小姐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明明是你们严总先找事儿的,怎么说的像我早有预谋一样。”
他身体往后一靠,受伤的那半边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行了,也别扯东扯西了,咱们就事论事——我脸上这伤,我朋友那鼻梁骨,总得有个说法吧?”
他在装傻,但那股刻意撇清、却又隐隐护着的劲儿,已经给了秦欧珠想要的答案。
秦欧珠没接他这个话茬。她甚至没再看郑文柏那张写满“我伤我有理”的脸,而是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低头快速打了几个字,发送。
屏幕的光映亮她沉静的侧脸,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然后她收起手机,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转而看向身旁的严榷,视线落在他随意搭在膝上、手背伤口狰狞的左手。
“手伸过来。”
严榷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话,抬起眼看过去。
秦欧珠脸上还挂着笑,唯有那双洋娃娃一样的水澈眸子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严榷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有些不高兴。
比歉疚先到来的是慌张。
与之对应的是跑在思绪前面的行动,不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左手已经平摊着伸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伤口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血已经止住了,边缘还在渗着组织液,红肿外翻,看着比刚划伤时还要可怖。
像是视线烫到,落在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秦欧珠的视线从那道伤口又挪到严榷脸上,
灯下看人,总比平常要清晰几分。
因为冲突受伤的缘故,日常戴着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没了镜片遮挡的眼睛在派出所冷白的光线下纤毫毕现。
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睫毛长而细密,大概是因为受伤的原因,眼周因为生理原因,微微泛红,额发有些乱,脸上那道从颧骨斜到下颌的血痂破坏了这份整洁,反而让他整个人显出几分落拓的狼狈。
一种与他平日里从容掌控一切的形象截然相反的、近乎脆弱的真实。
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又因为对方在意而心里发软,却不敢表露半分的孩子。
秦欧珠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从消毒包里拿出碘伏棉球,镊子尖在灯光下闪过一点冷光。
她伸出手,轻轻托住他伸过来的手腕内侧——动作很稳,指尖却避开了他伤口附近的皮肤,只虚虚搭在脉搏跳动的位置。
另一只手则熟练地开始处理伤口,动作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轻柔,仿佛此刻不是在派出所调解室,而是在什么私人诊所。
碘伏刺激伤口的疼痛,将严榷出离的思绪拉了回来,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本能地想把手收回来。
“不用麻烦……”
话刚出口半句,秦欧珠手上动作停了。
严榷垂眼,正好对上她抬起来的目光——是从下往上看的角度,更显得那本就大的眼白范围更大,黑色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对他的不配合不太满意,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不是笑,而是介乎威胁和不耐烦之间的弧度。
“不麻烦,”随意到近乎敷衍的语气,重新夹起一个棉球稳稳压在伤口边缘,“严总是我们珠玑的顶梁柱,伤成这样……”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这次眼底多了点凉凉的东西。
“我担心。”
声音落进过分安静的调解室,像一粒冰珠砸在玻璃上。
对面,郑文柏极低地冷嗤了一声。他歪靠在椅背上,没受伤的那只手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磕。脸上那副看戏的表情毫不掩饰,因为秦欧珠这句听起来既像关心又像警告的话,多了几分讥诮的不屑。
“秦大小姐真是体恤下属,”他拖着调子开口,声音因为脸上的肿胀有些含混,但讽刺意味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严总是您养的兔儿爷呢,磕着碰着都心疼。”
他话是对着秦欧珠说的,眼睛却盯着严榷,目光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想从对方脸上刮出点难堪或怒意。
严榷没理会郑文柏的挑衅,注意力都在自己的伤口上。
准确来说,是在那颗轻轻在手上点拭的棉球上。
吸饱了碘伏的棉球,每次落下都带来微微的凉意,秦欧珠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长而卷翘的睫毛轻垂下来,蝶翼一般,轻飘飘的,虚渺得像是一轮幻象。
就在这缓慢到几乎凝滞的节奏里,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像她的动作一样,轻描淡写。
“人才嘛,到哪都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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