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我伏于商队货帐之外,狼皮裹身,呼吸凝滞。昨夜岩壁图腾流转之光尚在识海盘旋,非刻非绘,乃自内生。此地无人能瞒我——那纹路有灵,且与血脉相感。肩上雷印微烫,残音如丝,缠绕识海深处,似有所引。
帐帘掀动,我趁驼夫搬运冻肉之际,低身滑入。帐中堆满皮箱、绳索、干粮袋,气息混杂,唯有一角散发腐腥。我循味而行,指尖触到一只裂口皮囊,其质非牛非羊,皮面浮凸,似人手鞣制。囊中三物:一青铜铃,铃身刻双瞳狼首,眼窝凹陷处嵌黑砂;二枯手,五指蜷曲,掌心覆灰蓝纹路,纹路边缘泛青,如活物蠕动;三竹简残片,墨迹斑驳,仅存八字:“非我族类,见图即诛”。
残音即起。
“那秘密……不能让外族知晓。”
声出非耳,直贯识海,如钉入骨。语者非死,却含临终之执,怨毒深藏。我未动,只将残片覆于唇下,以血温唤醒其主记忆残丝。刹那,喉间震鸣微起,雷印应声而烫,似与此物共鸣。
帐外脚步逼近,我敛息缩身,将枯手塞入袖中,铃铛藏于襟底,竹简咬于齿间。帘开,一驼夫探头,目光扫过皮囊,未觉异样,转身离去。
我未出帐,盘膝于角落,以朱砂凝神,导残音回溯。那执念之主,曾为守图之人,死于族内清洗,临终不知何故被戮。而“外族”二字,非指异族,乃指——血脉不纯者。
帐外传来低语。一老商贩立于火堆旁,手持陶碗,正与同伴分酒。他眉发皆白,背微驼,看似无害,却在言语间频频扫视我藏身之处。片刻后,他独步走来,蹲于帐外,递入半块干饼。
“冻狼也需活命。”他道,声缓如旧友。
我垂首,不动,仅以指节轻叩地面两下,示哑者之状。
他未退,反坐于雪上,拍去肩头霜雪,低声道:“北境风雪吞人,不单是天灾。三十年前,我也如你这般,躲在帐后,不敢出声。”
我抬眼,以指在雪地划出狼形图腾轮廓。
他瞳孔微缩,旋即笑:“你认得这个?”
我点头。
“那是祖地之印。”他声音压得更低,“不该存在的地方,却一直存在。我们运送的,不是货,是祭品。不是给神,是给人——或者,不是人。”
我以指再画,指向自己,又指他,作询问状。
“你?”他摇头,“你进不去。那光……不是给活人看的。”
话音未落,我突以指尖轻触其腕脉。
残音入耳——
“那秘密……不能让外族知晓!”
与皮囊中执念同源,然此声更急,更惧,且含杀意。此人非寻常商贩,乃监视者。我未松手,残音再探,识海骤震,浮出片段:一地下石殿,壁刻百狼图腾,中央悬一黑匣,锁链缠绕,其上符文与我肩上雷印竟有七分相似。
“你说的‘外族’,是指我,”我松开右手,断剑残片已抵其喉,“还是指你们自己?”
他面色不变,嘴角却抽动一下。刹那间,袖中寒光闪动,一柄短匕翻出,直刺我心口。我早有防备,左肩雷印轰然灼起,喉间震鸣迸发,无声波纹撞其胸口。他身形一滞,匕首偏斜,擦袍而过。
我扣其腕,反拧,骨节脆响。他闷哼,另一手却疾点自身颈后图腾。皮肤骤裂,黑血溢出,一道血纹自脊背蔓延,如锁链缠心。此人被种禁制,宁死不言。
我以朱砂点其眉心。
识海震荡,三十七道封印残音齐鸣,如钟撞魂。他双目翻白,喉中咯咯作响,体内血纹欲爆未爆。我低语:“你若死了,执念仍会说话。”
他张口,却无音,唯有一缕黑气自唇缝渗出。我以残音引之,识海深处,那执念自行浮现——
“祖地……封着东西……快醒了……他们要来抢钥匙……”
声断,人昏。
我松手,任其瘫倒雪地。帐内火光映其面,苍老如常,可颈后图腾已现黑斑,如腐肉蔓延。非病,乃控。此族已非纯粹血脉,有人在背后操弄,以图腾为链,以执念为锁。
我取出枯手,置于其颈侧。纹路相接,竟有微光流转。这手,原属某位守图者,死于清洗,却仍被用来验证血脉真伪。商队看似自由行走,实为囚徒,奉命运送祭品,实则传递消息。所谓“货”,不过是幌子。真正所运,是“钥匙”的位置。
竹简残片尚在齿间,我吐出,以血重描“诛”字。墨迹化开,显出底层刻痕:“双生之血,启门之引。”
原来如此。他们要的,不是物品,是人。双生女,血脉纯正,可启祖地封印。若无,则以外族心魂补之——昨夜所闻“孩子撑不了多久”,并非求药,而是献祭倒计时。
我收起三物,将皮囊复归原位,仅留铃铛藏于袖中。帐外风雪渐急,商队正整装待发。驼铃再响,节奏却与昨夜不同——三短一长,乃北境密语,意为“信已送出”。
我伏于队尾,狼皮未脱。无人知我已非冻狼,而是剖开谎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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