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丝勒进神识的瞬间,我听见了呼吸声。
不是我的。
九具尸体同时吸气,胸膛微微起伏,眉心血痣亮了一瞬。那节奏和我心跳对上了,一下,又一下,像有根线在体内拉扯。我站着没动,手指蜷了一下,剑意沉在掌心,不敢散开。一动可能就会被拖进去。
我闭眼,把裴烬的残音压进识海最深处。那道声音很冷,像雪埋在骨头里,但它还在。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不是谁塞进来的。我靠这个分清自己是谁。
再睁眼时,我抬手碰向第一具尸体的手腕。
指尖刚触到皮肤,耳边就响了一声低语:“你创的术,你杀的人,你吃的糖。”
我收回手。
这句话不是冲我说的。是这具尸体在回应我。它记得我做过什么,也记得那些人死前留下的声音。它们都被收在这里了,一具一具地躺着,等我来认。
我慢慢后退半步,目光扫过其余八具尸体。他们穿的都是月白袍,银发散在肩上,眉心一点红。和我一样。可他们的脸更空,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只留下皮相。
中央那具插着玉簪的尸体动了下。
不是真的动,是我眼角余光觉得它变了位置。玉簪还在胸口,丝线连着我的手腕,绷得发紧。我知道它想干什么——要把我换进去,让这具身体醒过来,而我变成躺在那里的一具。
我不该来。
我不是来破阵的,我是来补阵的。第九具尸体空着,他们在等我填进去。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一步,停住。再一步,又停住。声音很轻,像是踩在枯骨上。我没有回头,但识海里的残音开始震,一道陌生的声音混了进来,带着铁锈味的喘息。
“七十二个名字……都刻在额头上。”
我转身。
幽冥殿主站在那里,青铜面具覆面,腰间挂着一条链子,由无数婴儿骸骨串成。每具骸骨的额前都刻着一个字——沈。
他抬起手,链子晃了一下。
那些骸骨突然离体飞出,在空中翻转、拼接,关节咔咔作响。不到三息,一尊巨大的傀儡立了起来,高过三丈,面孔与我完全相同。它的眼睛是空的,但正一点点聚起光。
我盯着它胸口的位置。
那里应该有心脏,可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调动识海中的残音,把合欢宗主战败时留下的那一段推出去。那是他临死前的记忆碎片,夹杂着血雾和琴弦断裂的震动。
残音入耳的刹那,我听到了。
焦糖碎屑在响。
就在傀儡的心脏处,有一小块烧焦的东西正在颤动,发出极细的摩擦声。那是千面鬼最后抱住的糖,他在雨巷自爆前,嘴里还含着半块。我没见过他死,但我听过他最后一句话:“第十次轮回时……记得不要吃糖。”
现在这块糖,成了傀儡的核心。
我明白过来了。
他们不需要多强的力量,也不需要多精妙的阵法。只要把我杀过的人、我听过的残音、我走过的路,全都拼起来,就能造出一个比我更像我的东西。而这具傀儡,就是用我的执念喂出来的。
它不需要打败我。
它只要站在这里,别人就会说——这才是沈无尘。
我抬手,剑意凝聚在指尖,准备切断傀儡丝。只要丝线断了,幻境就会松动。可就在我动手前,右臂突然剧痛。
骨纹裂开了。
皮肤从手腕一路向上炸裂,露出下面蠕动的东西。不是骨头,也不是肉,是一张脸。一张侏儒乞丐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那是千面鬼的最后一世,他抱着焦糖,在雨中笑着死去的模样。
这张脸正贴在我的皮下,随着脉搏跳动。
我咬牙,左手按住右臂三处经脉,强行封住气血。剑意还能动,但不多了。我不能再等。
我集中全部残音,把识海中最清晰的那一段推了出去——是我自己说的三个字:“我不吃糖。”
声音不大,但在幻境里传得很远。
傀儡胸口猛地一震,焦糖碎屑出现一道裂痕。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千面鬼的声音:“第九具……快完成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我右臂上的脸动了。
它张开嘴,无声重复:“第九具……”
傀儡双眼亮起。
它低头看我,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确认般的意味。就像屠夫看着案上的肉,终于等到了开刀的时候。
九具尸体嘴角同时扬起。
不是笑,是肌肉被牵动的那种抽搐。他们的头缓缓转向中央那具,玉簪微微颤动,丝线越收越紧。我感觉到意识在被拉出去,像是有人攥住我的魂,一点点往外拽。
我撑住地面,左手掐进泥土里。
不能进去。
一旦进去,我就不再是沈无尘了。我会变成他们口中那个“完成了”的容器,变成一段可以被复制、被使用的执念。
幽冥殿主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湿气:“你说过,死人不会说谎。”
我没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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