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的手掌停在我头顶三寸,丝线勒进神识,像要把我的魂从骨缝里抽出来。九具尸体还在说话,声音叠在一起,说“回来吧”,说“你本该在这里”。我听不清了,记忆断成碎片,昨日的事记不住,前一刻想的什么也抓不住。
只剩三个字还在我嘴里打转。
不吃糖。
我把它念了一遍,又一遍。不是喊,是咬着牙往心里压。每说一次,右臂就抖一下。那张脸贴在我的皮下,千面鬼的脸,正一张一合地跟着我说:不吃糖。
它在笑。
我知道我不该信它。可我现在能信的,只有我自己留下的这句话。
我松开剑意,不再抵抗。识海炸开一道口子,百万残音倒灌进来。那些死人临终前的声音冲进心脉,撕我的五脏六腑。我任它们撞,任它们响。只要其中有一句,是真正的我留下过的。
那一瞬,我听见了。
不是低语,不是叹息,是一个命令。
“引爆焦糖,重置轮回。”
这声音像我,又不像。它来自某个我看不见的时间点,穿过层层断片的记忆,直接落进我的骨头里。我认得这种语气。这是我做决定时的样子——冷,狠,不给自己回头路。
我明白了。
焦糖不是陷阱,是钥匙。千面鬼不是外人,是我自己布下的局。他抱着那半块糖死在雨巷,不是为了逃,是为了炸开这个幻境,炸醒那个快要忘记自己的我。
傀儡动了。
它的手往下压,速度慢得像是在确认。我抬头看它,那张和我一样的脸,空洞的眼睛里没有光。可就在它手掌将触未触的刹那,我主动迎了上去。
头撞向它掌心。
识海轰然裂开。
眼前不再是幻境中央的九具尸体,也不是幽冥殿主挂着骸骨链的身影。我看到了东洲雨巷,百年前的那天。血雨落下,青石板泛着水光,一个侏儒乞丐跪坐在屋檐下,怀里抱着半块焦糖。
是他。
千面鬼。
他抬头望天,嘴角有血,却在笑。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糖,轻轻说了句:“第九具……快完成了。”
然后他咬了下去。
焦糖碎裂的声音很轻,像雪粒落在铜铃上。可那一瞬,整个世界炸了。火焰从他口中喷出,瞬间吞没全身。他的身体在燃烧,骨头在响,皮肤一块块剥落,化作灰烬飞散。但他没有倒下,反而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场毁灭。
我听见了他的残音。
不是哀嚎,不是求救。
是命令。
“第十次轮回时……记得不要吃糖。”
这不是警告。
是我在百年前,用尽最后一口气,传给未来的自己的指令。我让自己活到这一刻,就是为了听见这句话。为了让现在的我,亲手毁掉他们用来复制我的材料。
焦糖是引信。
而我是持火之人。
幻境猛地一震。傀儡胸口的焦糖碎屑突然发烫,开始龟裂。那点小小的黑渣子,此刻像一颗即将爆开的心脏。我盯着它,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爆炸来了。
无声无息,却比雷霆更烈。傀儡从胸口炸开,整具身躯四分五裂,婴儿骸骨四处飞溅。那些拼凑而成的关节噼啪作响,还没落地就化为粉末。九具尸体同时颤了一下,眼中的光熄灭,皮肤迅速干瘪,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最后变成九堆黑灰,随风散去。
幽冥殿主站在原地,面具裂了一道缝。他没动,也没说话。腰间的骸骨链轻轻晃了一下,便彻底静止。下一瞬,他的身体也开始崩解,从脚底往上,一寸寸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
幻境开始塌陷。
地面裂开,天空碎成片片黑幕。我没有动。我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现实中的身体突然僵住。指尖最先变化,皮肤变得透明,然后凝出一层晶光。那不是伤,也不是法术反噬,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浮现。
晶体顺着手指往上爬,覆盖手腕、小臂、肩头。每一块晶体生成的瞬间,里面就浮现出一张脸。有的披着僧袍,有的戴着血傀面具,有的站在摘星楼顶握剑冷笑。那是我前世的模样,一段段人生被封在晶层之中,清晰可见。
我没有阻止。
我看着它们一一掠过。佛门弟子被超度时闭眼的神情,合欢宗主血祭万灵时眼中的疯狂,清虚门少年初入道时握剑的手势……他们都死了,死在我走过的路上。他们留下的残音,成了我破敌的刀。
但现在,这些刀反过来割我。
晶体继续蔓延,爬上脖颈,覆住胸口。我能感觉到心跳变慢,每一次搏动都像在推动某种规则的运转。这不是肉身的终结,是命运对我的回应——你杀了那么多人,听了那么多话,现在,轮到你自己被记录了。
最后一块晶体长在心口。
整具躯体轰然碎裂。
我不是倒下,是散开。身体化作无数晶片,如雪纷飞。每一片都映着一张不同的脸,每一个都是我,却又都不是我。它们在空中盘旋片刻,缓缓聚向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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