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清虚门大殿中央,掌心还贴着那块从白蘅簪中断层里取出的玉佩。它在胸口下方微微发烫,像一块埋进皮肉的烙铁。青藤缠在右臂上,贴着皮肤缓慢滑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高台上的尸体尚未移走。白蘅的手仍交叠在胸前,断簪露在外面,半截插在衣襟下。我没有再看她。刚才那一声“七种毒”还在识海里回荡,搅得脑中发沉。我正要抬步离开,左肩忽然一紧,那种闷压感又来了,像是有人在远处喊我,声音穿不过风,却让耳朵发胀。
就在这时,天光变了。
破开的屋顶本是斜照进来的晨光,此刻却暗了一瞬。不是云遮,也不是日移,而是有东西挡住了光。一个身影出现在高台尽头,立在白蘅尸身之后。
他穿灰白衣袍,白发垂落至腰间,发丝间插着九根银针,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的脸很平静,眉心有一道淡红印记,形状如花未开。我认得这张脸,也认得这身气息——楚珩的师尊,三百年前灵脉之战后便已坐化的清虚门前任掌门。
他没死。
他活着,而且体内的气息杂乱无序,夹杂着数十道陌生执念的波动。我立刻调动识海残音去扫,瞬间捕捉到七股熟悉的频率——都是当年渡劫失败、被列为失踪的修士。他们的执念不该存于世间,更不该聚合在一具躯壳之内。
他是容器。
他笑了,声音低缓,像旧年讲道时那样温和:“好徒弟,你忘了心魔契要杀最爱的人吗?”
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他目光越过我,落在大殿角落的阴影处。那里站着一个人。楚珩。
他不知何时出现,左手握着半截断剑,右手垂在身侧,脸上那道自眉骨划至下颌的伤疤泛着青白。他没有看我,也没有回应师尊的话,只是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眼神空得不像活人。
“你教我修剑。”楚珩开口,声音很轻,“教我守心魔契,说情之一字,最伤道基。你说斩不断情,就该死。”
师尊嘴角微扬:“所以你现在来杀我?完成契约束缚?”
“我不是来杀你的。”楚珩向前一步,脚踩在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是来结束这件事的。”
他说完,突然跃起。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断剑直刺而出,穿过空气时带出一道残影,竟隐约浮现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银甲覆霜,眼尾三道金纹,正是裴烬的模样。
剑尖贯穿师尊胸膛。
血没立刻流出来。那具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插进心脏的断剑,嘴角反而扬起笑意。他伸手,轻轻抚过楚珩的脸颊,像从前教导弟子时那样温柔。
“很好。”他说,“这一剑,够狠。”
楚珩没动,手仍握着剑柄,指节发白。他看着师尊的眼睛,声音哑了:“这一剑,我等了七百年。”
师尊咳了一声,血从唇角溢出。他抬起手,想碰楚珩的头发,但手臂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垂下。九根银针同时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他头上的红印开始褪色,白发逐渐变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你不该……回来的。”他低声说,眼睛慢慢闭上,“她看见了……她回来了……”
话没说完,身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高台上。血从伤口漫出,顺着石缝往边缘流。断剑仍插在他胸口,微微颤动。
楚珩跪了下来。
他双膝砸在石板上,双手撑住剑柄,低着头,肩膀轻微抖动。我没听见哭声,也没听见喘息,只有风从破顶吹进来,卷起几张残符和灰烬,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下。
我站在原地,没上前,也没说话。
青藤顺着小臂往上爬了一寸,停在我太阳穴旁。识海突然震动,百万残音中有几道同时响起,重复着同一句话:“她回来了……她看见了……”声音重叠在一起,分不清来自谁,也不知指向何人。
我闭上眼,用青藤勒住额头,强行压下那股躁动。我不去想那话是谁说的,也不去追那声音的源头。现在不能乱。
我睁开眼,看向楚珩。
他还跪在那里,背对着我,握着剑,一动不动。他的斗篷沾了血,从肩头往下渗,颜色越来越深。高台上的尸体静静躺着,血泊扩大,快要漫到白蘅的手边。
“你早就知道他会来。”我说。
楚珩没回头,也没应声。
“你没拦他,也没帮白蘅。”我继续说,“你在等这一刻。”
他终于动了动手指,指甲抠进石缝里。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知道他会来。我也知道他必须死。”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师尊了。”楚珩慢慢抬头,侧脸映着天光,伤疤清晰可见,“三百年前,他就该死了。可孟婆把他拉回来,一次又一次。每次复活,记忆就少一分,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他只记得一句话——‘杀了沈无尘’。”
我沉默。
“我试过救他。”楚珩声音低下去,“我试过带他走,试过封他神识,甚至想过替他死。可每一次,他都会醒来,然后重新拿起剑,站在我对面。他不恨我,也不爱我。他只是……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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