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发灰,风里有尘土的味道。
我仍躺在地上,左手还朝东伸着,指尖的颤动没有停。那股牵引力比之前更明显了,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拉我的骨头。青藤贴着地面爬了一段,又缩回来,像是在犹豫。
我知道它在怕什么。
刚才楚珩走后,识海里的残音安静了一会儿。不是被压下去的,是它们自己退的。那个女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你们都错了……我不值得。”她说完这句话,所有杂乱的声音都停了一瞬,仿佛连死人都闭了嘴。
可正是这种安静让我更清醒。
我不能留在这里。
哪怕动一下都要撕开伤口,我也得走。
右手指节慢慢松开,枯藤从掌心滑出,贴地前行。它比我先动,顺着左手牵引的方向一寸寸探过去。我咬牙撑起上半身,肋骨处传来裂石般的痛,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火辣辣的。
终于坐了起来。
远处乌鸦飞过,叫声很远。我低头看了眼那半块玉佩,裂痕依旧对着我,像一张说不出话的嘴。我没有捡,只是让青藤轻轻碰了一下它的边缘。金手指触发,一道新的残音传入识海——
“琴弦要响了。”
声音很轻,是个男人说的,语气里没有恨,也没有惧,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等待。
我抬头看向东方。
青藤已经爬出了几十丈远,一直没断。我靠着它传来的感知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在碎骨一样的痛感里。天光渐渐亮起来,山路开始下坡,林木变密,空气里多了股腥甜味。
不是血。
是某种香,掺着腐烂的气息。
我停下,靠在一棵枯树后喘息。青藤继续向前,绕过一片乱石堆,突然顿住。
前面是个山谷。
三千具人形站在谷底,围成一个巨大的圆阵。他们穿着各门各派的旧衣,有的披道袍,有的裹僧巾,脸上涂满红泥,双眼紧闭。每一具身体都泛着暗红色的光泽,像是被血浸透后晾干的皮囊。
他们不是尸体。
他们的胸口在微微起伏。
阵中央有座石台,七根琴弦横空架起,没有琴身,只有弦。它们自动震动,发出低沉的音律,一圈圈扩散开来。那声音不单是耳朵听见的,更像是直接撞进识海,和我体内的残音产生共鸣。
第一声响起时,我眉心朱砂开始发热。
第二声,左眼金纹抽动。
第三声,青藤猛地缩回我身边,缠上手臂,像是要护住神魂入口。
然后,琴弦开口说话了。
声音不是从弦上传来,而是从每一具血傀的嘴里同时吐出,整齐得不像活人能发出的:
“第七任容器,归位吧。”
我没动。
青藤缓缓展开,在我周围形成一层薄网,隔绝外音侵入。我调动金手指,顺着琴音反向追溯,试图找到源头。可这一次不一样,我不是在听某一个人的执念,而是在面对三千人的记忆洪流。
我选了一具离得最近的血傀,让青藤末端触碰他的手腕。
残音立刻涌入。
他生前是个散修,修行三百年未能破境。临死前听说合欢宗遗法可让人灵魂不灭,只要自愿献祭,就能成为“容器的一部分”。他信了。他不是被控制的,是他自己割开喉咙,把血滴在符纸上,写下名字,走进这座山谷。
下一个,是个女弟子,本门被灭,她求不到复仇之力,便以心血炼契,换一次重生机会。
再下一个,是个老者,寿元将尽,不愿转世忘却今生,甘愿化为血傀,守候仪式完成。
三千人,每一个都是自愿的。
他们不是傀儡,是信徒。
琴弦又响了一次,这次的声音更低,却更清晰:“你也在找答案吗?你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瞳孔一缩。
这句话像是冲着我说的。
青藤猛然绷紧,护住识海。可我还是听见了——那些残音开始躁动,不是攻击我,而是在回应琴弦。它们在我识海深处齐齐震颤,仿佛也想加入这场召唤。
我咬破舌尖,用痛感稳住神志。
不能让它们连起来。
一旦这些声音达成共鸣,我就不再是主导者,而会变成被承载的容器。就像这些血傀一样,外表完整,内里早已换了主人。
我盯着石台上的琴弦。
第三根弦比别的细一些,颜色也更深,像是用不同的材料做的。我记得合欢宗主的第三根琴弦,连接着她沉睡的女儿。那是她唯一的软肋,也是她最狠的杀招。
现在这根弦也在震动。
我让青藤悄悄探出一缕,贴着地面靠近其中一具血傀。他站在阵外边缘,胸口的孟婆印记比其他人亮一分。我轻轻碰了他的脚踝。
又一段残音进来。
他说,这三千人不是随便选的。每个人生前都有未竟之愿,有放不下的执念。而这些执念,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存在——那个能听见所有人临终低语的人。
也就是我。
“你是最后一个缺口。”他在残音里说,“只要你在场,琴弦就能完成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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