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光更亮了些,风里那股腥甜味散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左手还朝东指,手指抖得厉害。右手松开断弦,任它落在地上。血傀山谷的事不能想,一想识海就嗡鸣作响,像是有千百人在耳边低语。我咬牙往前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每一步都牵扯着肋骨处的钝痛。
妖域废墟就在前头。
焦土蔓延到山根,草木全死,只余几根断裂的石柱立着。我沿着一道裂痕往里走,脚下踩到一块半埋的玉简。它泛着微弱青光,像是被人刻意藏过。我蹲下身,伸手去拿。
青藤缠上手腕,绕了一圈又一圈,像在阻止我触碰。
我没有停下。指尖碰到玉简的瞬间,一道声音直接钻进识海。
是个男人的声音,苍老,疲惫,带着临终前的平静。
“胞弟心脏,在楚珩师尊体内。”
我手一僵。
那声音继续说:“飞升诅咒的钥匙,在东洲。”
话音落下的刹那,青藤猛地抽离我的手臂,卷成蛇形扑向玉简。它不是试探,是撕咬。玉简被缠住,瞬间碎成粉末,连灰都没留下。
我后退一步,掌心按在眉心。朱砂痣发烫,像是要烧起来。识海翻涌,残音乱撞,可这一次不是外来的,是我自己的声音在吼——
“够了!”
那一声不是从耳朵听见的,是从骨头里炸出来的。我踉跄着扶住石柱,冷汗顺着额角流下。这不是第一次听见自己说话却不知何时说过,但这一次不同。这声音不认我,也不服我,它像是从那些残音里长出来的,已经能开口了。
我低头看着空手。
玉简没了,可那两句话还在脑子里转。
楚珩师尊剖了谁的心?为什么是妖王胞弟?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我不认识那个老者,可他的残音没有杀意,也没有骗人的情绪波动。他是真的在交代后事,像把最后一点火种交出去。
我靠在石柱上喘息。
左手还在抖,依旧指向东方。右手抬起,看到掌心被青藤划出的伤口已经结了薄血痂。刚才那一绞太狠,像是要连我的皮肉一起毁掉。青藤向来听命于我,哪怕在血傀山谷失控,也只是挣脱控制,从未主动攻击持有者。
但现在它怕那玉简。
不是怕内容,是怕我知道。
我闭眼,调动金手指,逆向追溯刚才那段残音。执念来源清晰,确实是妖王所留,时间点在他咽气前七息。他没恨我,也没怨孟婆,只有一丝放下的轻松。他在等死,也知道自己必须死。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说的是真的。
我睁开眼,望向东边。
东洲太远,路也难走。我现在走不了那么远,伤没好,神识不稳,连青藤都开始反噬。但我不能停。只要那句话是真的,楚珩师尊体内藏着一颗不该存在的心脏,那就意味着整个清虚门的历史都是假的。楚珩信他,敬他,甚至为他放弃心魔突破的机会,可那个人早就不是他师父了。
或者,从来就没是过。
我抬手抹掉额头的汗,袖口擦过眉心时沾了点血。朱砂痣的位置有些异样,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没管,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片,在地上画了个方位图。
从这里往东三百里是断崖道,再走四百里入荒原,之后便是东洲边境。我没地图,只能靠记忆里的旧迹推算。以前走过一次,那时是为了追一个逃入凡间的邪修,顺手灭了三座村子。现在回去,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找一把钥匙。
可钥匙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我盯着地上的线条,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千面鬼临死前说“东洲雨巷”,合欢宗主的残音提过“伞”,现在妖王又说“钥匙在东洲”。三个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可没人说得清楚到底要找什么。他们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来。执念只能留一句话,多了就不成形。
所以他们都挑了最关键的那个字。
而我听了太多。
多到开始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遗言,哪些是我本来就想问的问题。
我收起石片,站起身。
青藤缓缓爬回袖中,贴着皮肤盘绕,像一条受惊后缩回洞的蛇。它不再躁动,可我能感觉到它的警惕。它知道我还想查下去,也知道只要我继续走,就会听到更多不该听的话。
我不怪它怕。
我也怕。
我怕下一句残音会告诉我,我早该死在八百年前,现在的我只是无数执念拼出来的影子。
但我不能停。
我动了第一步,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灰烬的味道。我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回头。身后那片废墟不会再有东西出来拦我,真正的阻碍不在外面。
在识海深处。
那里有个声音刚对我喊“够了”。
可我还不能够。
我走出十步,忽觉左手一沉。
不是颤抖,是某种牵引变得更强烈了。像有一根线从东边拉过来,勾住了我的骨头。我停下,没有抗拒。这感觉不对劲,不像之前那种模糊的指引,这次像是回应,像是那边有人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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