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勒进皮肉的瞬间,我听见心口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心跳,也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在体内翻了个身,从根部往上爬。
楚珩倒在地上,剑落在一旁,双眼闭着,呼吸微弱。我没有动他,也不敢动。刚才那道师尊的虚影已经消失,可我知道它没走远。它藏在更深处,在识海的角落里等着我松懈。
我盘膝坐下,左手按住胸口伤口。血还在流,但不多。真正的问题不在外面。
青藤开始自己生长。
顺着经脉往内钻,绕过丹田,直奔识海。我不拦它,也不能拦。它现在不属于我了,至少不完全属于。
眼前一黑,身体失去知觉。
再睁眼时,我已经站在一片血海上。
脚下是流动的暗红,像水又不像水。没有风,却有声音。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低语、哭喊、哀求,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我的耳朵。
它们认得我。
“是你杀了我。”
“你用了我的执念。”
“你还记得我吗?”
我站着没动。这些声音我都听过,有些来自合欢宗的血傀,有些来自更早之前死在我剑下的修士。他们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被我收进识海,成了行走世间的工具。
但现在,它们不想当工具了。
血海中央升起一道影子。
红衣,披发,手里什么都没拿,可每走一步,那些声音就整齐一分。她站定的时候,所有残音同时停了下来。
她说:“你数过吗?藤里藏了多少魂?”
我没答。
她笑了下,“八百二十三个。每一个都是为你铺路的人。你说你是聆听者,其实你是吞食者。”
血海震动,一圈波纹扩散开来。青藤从我背后破体而出,疯狂延展,扎进血海深处。它们不再听我指挥,反而朝她弯曲,像是在朝拜。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在唤醒所有残音的记忆,让它们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是谁取走了他们的最后一句话。只要有一个恨我,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全部反噬。
我闭上眼,把意识沉下去。
在最底层,还有一道声音没响起来。
裴烬的那句“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我抓住这根线,把它拉到最前面。
睁开眼时,我说:“我听得见你们的声音,因为我没忘。”
血海微微晃动。
“你想让他们恨我,因为他们本该恨我。但我没假装清白。我用你们的执念活到现在,也背了你们的债活到现在。”
青藤抽搐了一下。
“你要的是怨气,是混乱。可他们不是野兽,是人。哪怕只剩一句残音,也有自己的心。”
我抬手,指尖点向识海某处。
“这个孩子,三岁就被献祭,死前只说了一句‘娘亲,雨好大’。你说她是该恨我,还是该怕那天的天?”
那道稚嫩的声音响起,细弱得几乎听不清。
可就是这一声,让四周的嘈杂迟疑了一瞬。
孟婆的脸色变了。
她挥手,血海炸开,上百道残音被强行提起,齐声嘶吼:“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青藤猛然收紧,勒住我的心脏。
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喉咙里涌上腥甜。我跪了下来,但没放手。
那些声音越吵,我就越把裴烬的话往前推。
“剑尖偏了三分”,不是责备,是提醒。他要我记住这一剑,记住为什么不能杀错人。
我靠着这句话活了三百多年。
现在我也要用它撑过这一关。
“我不是容器。”我咬牙,“我是那个一直没闭眼的人。”
青藤突然剧烈震颤。
我能感觉到它在挣扎,在分裂。一部分还想绞死我,另一部分却被那句“雨好大”拉扯着,犹豫不决。
孟婆冷笑:“你以为你能分清主次?你早就不干净了。识海里的每一道音,都在腐蚀你。你听得越多,就越像我。”
她抬起手,整个血海翻腾而起,化作巨浪朝我压来。
我猛地将所有残音引爆。
百道执念在同一刻炸开,形成音刃风暴,直冲她所在的位置。
轰的一声,红衣身影被撕裂。
可她没消失。
碎片在空中漂浮,每一小片都传出一句话:
“我要回家……”
“我不想死……”
“救救我……”
全是亡者的原声,被她编织成了新的形体。
她重新站起,比刚才更高,更清晰。
“你逃不掉。”她说,“你靠死人活着,自然会被死人拖进地底。”
青藤再次收紧。
这一次,五脏六腑都被挤压,视线开始模糊。我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落在血海上竟烧出几个洞。
我知道快到极限了。
识海承受不了太久的暴动,我会疯,会死,会变成真正的空壳。
可我还不能倒。
楚珩还在外面等结果,心魔契还没解。如果我现在输了,不只是我完,他也完了。
我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慢慢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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