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余音还在耳畔,我坐在地上,掌心的焦糖烫得发麻。眉心血迹未干,顺着鼻梁滑到唇边,有股铁锈味。
我没有动。
楚珩躺在不远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青藤收回体内,只在手腕留了一圈焦黑痕迹。我能感觉到它在经脉里缓慢游走,像一条刚睡醒的蛇。
就在这时,胸前突然一震。
两盏人皮灯笼炸开了。
灰烬四散,火光由红转暗,像是被什么吸走了热气。两道影子从碎裂的灯壁中浮起,一高一矮,面容模糊,却让我胸口发闷。
母亲的手抚上我的脸。
她指尖冰凉,碰到眉心时,朱砂痣猛地一跳。我没躲,也躲不开。那触感太熟悉,像是小时候发烧,她坐在我床边用帕子擦汗。
“尘儿……”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的好孩子……”
父亲没说话。他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像刀一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师尊站在那里,白发垂肩,九根银针在发间微微颤动。
“他偷了我们的命格。”父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用你的寿元养他的道。”
青藤立刻反应过来,在我身前织出一层屏障。不是我下令,是它自己动了。那些缠绕在我血脉里的根须,此刻全都绷紧。
师尊笑了。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动手。只是慢慢转过身,正面对着我和父母残魂。他嘴角扬起,可那笑容不像活人。
“命格?”他说,“若不是我把你们的命轨绞断重编,这具身体早就烂在三百年前的雪地里了。”
话音落,他抬手扯下面皮。
不是血肉,是一层画满符咒的薄骨。揭开之后,露出底下森然白骨。额心一块烙印浮现出来,褪了色,但纹路清晰——虎形。
我认得这个印记。
妖王颈侧就有同样的图腾。焦黑皮肤上刻着半枚残符,死前最后一刻,他曾对着天空嘶吼:“胞弟……你为何替他活……”
那一声执念,我一直记得。
现在我知道它是谁的了。
眼前这个人,不是清虚门的师尊。他是妖王的弟弟。当年被剖心献祭的那个,根本没死透。他借了别人的命,活到了今天。
青藤开始震动。
它在识海深处翻搅,把那些压下去的记忆又翻了出来。千面鬼临死前说“别吃糖”,裴烬在冰棺里说“剑尖偏了三分”,还有楚珩在灵脉之战故意输给我时说的那句话——“你听过剑在鞘中哭泣的声音吗?”
原来都不是谜语。
是提醒。
我看着师尊,也就是妖王的胞弟,慢慢站起身。腿有点软,但我撑住了。青藤贴着经脉往上爬,停在心口位置。
“你说我该死。”我开口,声音比自己想的还要稳,“可如果我死了,你能活多久?”
他顿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小,几乎看不出来。但我看到了。他右手微曲,像是要按住胸口,又硬生生停住。
我知道我猜对了。
他不是在修行。他在续命。靠我和楚珩的修为,靠我们每一次突破境界时溢出的灵气,一点点补他自己快要散掉的魂。
“你的心跳频率。”我继续说,“和我丹田共鸣。你每运一次功,我的经脉就在替你承受反噬。”
他没否认。
反而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用兄长心头血、你们夫妻命格、再加上九百残音喂出来的‘伪胎’!”
我没有反驳。
只是抬起手,让青藤探入地面。它顺着泥土往下钻,直到触到一道极细的灵线。那线连着很远的地方,另一端埋在某座阵眼里。
是他活着的凭据。
也是他的弱点。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师徒同源”。
不是传承衣钵,不是授业解惑。是共生。是寄生。是他把我当成容器养了这么多年,就像孟婆想要的那样。
可我不一样。
我没有被完全控制。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闭眼。
“你们为什么现在才说?”我转向父母残魂。
母亲轻轻摇头:“契约锁喉……直到今日命格松动……才能挣脱一丝……”
父亲盯着师尊:“你答应过……不伤他性命……”
“性命?”师尊大笑,“他早就不属于自己了!从我剜出兄长心脏那天起,他的命就是我的祭品!”
笑声在破庙里回荡。
铜铃又晃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被称为师父的人。七百年来,他教我练剑,教我守心,教我在生死关头冷静判断。每一句话都像刀刻进骨头里。
现在我知道了。
那些话不是为了让我变强。
是为了让我活得久一点,好让他多吸几年。
“所以……”我抬起手,青藤缠上指尖,“你怕的不是我觉醒。”
他眯起眼。
“是你知道。”我看着他,“一旦我彻底醒来,你就再也不能假装是我师父了。”
空气静了下来。
连残魂都不动了。
青藤没有出击,也没有收回。它就悬在那里,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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