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白,我从地下密室走出。手中青藤卷着一缕灯芯余烬,指节发冷。识海里翻涌不止,像是有无数声音在同时低语,又像是一片死寂。
我不能停。
每走一步,经脉都传来滞涩感。青藤贴着掌心微微抽动,它也快撑不住了。但我必须赶到菩提寺顶。执念流向没有错,那里有人等我,或者说,有人等着结束。
风穿过断裂的祭坛边缘,吹起我的袍角。尸体军团依旧静立,无人动作。白蘅站在其中,胸前符号已熄。我没有再看她。
山路难行。
越往上,空气越沉。佛光从塔顶洒下,却带着血色边缘。魔气自地底渗出,缠绕在石阶两侧,像是一条条看不见的锁链。我用青藤点地,借力前行。残音中裴烬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这声音让我清醒了一瞬。
我继续走。
终于登上塔顶。
陆九站在佛塔中央,月白僧袍满是血迹。他背对着我,双手垂落,指间串着一串染血的念珠。那念珠连着九十九颗头骨,每一颗都裂开细纹,像是被某种力量反复撕扯过。
他抬头望着天空。
乌云翻滚,佛光与魔气交织成网,压得人喘不过气。
“告诉沈施主……”他喃喃开口,声音沙哑,“最圆满的佛珠……”
我没有应声。
青藤探出三寸,贴在地面。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体内两种力量彻底失衡。佛魔同源咒到了极限。
他转过身来。
眉心黑曜石佛印已经碎裂,裂缝蔓延至鼻梁。瞳孔边缘的齿轮状金纹化为血红,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他看着我,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没有力气。
“你来了。”他说。
我站着没动。
他知道我要来。
他也知道我会听。
“我救过一个人。”他低声说,手指收紧,念珠深深嵌入咽喉,“那人眉心有朱砂……和你一样。”
话音落下,他猛然发力。
整串头骨被拉直,勒进脖颈。血顺着念珠缝隙喷出,在空中划出弧线。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身体一点点弯下去,膝盖触地,最后跪在塔心。
青藤剧烈震颤。
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自毁佛骨。
这是唯一能切断佛魔同源咒的方式。若不如此,他会在下一刻彻底魔化,成为孟婆新的容器。而他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死去的人。
我闭上眼。
识海开启到极致。
百万残音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个通道,对准他将散未散的执念。
时间仿佛变慢。
他倒下的过程像是一场漫长的坠落。头颅低垂,长发披散,念珠崩断,九十九颗头骨滚落在地,发出空洞回响。
就在意识消散的刹那——
一道声音钻入识海:
“当年我救的那人……眉心有朱砂……”
声音很轻,却清晰无比。
那是他的执念残音。
不是求生,不是怨恨,也不是解脱。而是确认。确认他曾救下的那个人,真的存在过。
我睁开眼。
陆九的身体开始风化。从指尖开始,一层层剥落,化为灰烬随风飘散。那些头骨静静躺在地上,裂纹更深了。有一颗甚至从中断开,露出里面干枯的内核。
青藤缓缓收回掌心。
我没有碰任何东西。
也不能碰。
这些头骨是证据,也是祭品。它们曾属于被他救下的人。每一个都是因他而活,又因他而死。他用他们的骨,串成佛珠,最终勒断自己的命。
塔顶寂静。
风停了。
但天地没有平静。
头顶乌云越压越低,佛光扭曲成漩涡状,魔气自塔基裂缝不断涌出。地面出现细纹,蔓延向四面八方。远处山体传来闷响,像是大地在呻吟。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佛魔同源咒全面爆发了。
不止于此。
这股力量会扩散,影响所有修行佛门功法之人。有些人会突然觉醒前世记忆,有些人则会被魔气侵蚀心智。而那些体内埋有孟婆烙印的容器候选人,将会感应到新的位置。
陆九死了。
但他完成了仪式。
就像楚珩师尊说的那样——每一个容器,都必须亲眼看见前路代价,才能真正接受宿命。
我不接受。
可我已经听了太多。
足下的石板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低头。
一道裂痕从塔心延伸出来,正对着我脚边。裂口不深,只有半寸,但里面有红光一闪而过。像是血脉跳动。
青藤再次探出。
贴着裂缝滑入一丝。
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反冲而来。
不是执念。
不是残音。
是一种共鸣。
来自地底深处。
那里有东西在回应我。
我收回青藤,站直身体。
目光扫过满地头骨,最后落在塔檐一角。那里挂着一口铜钟,表面刻满经文。钟身已有裂痕,但还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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