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雪落得更密了。我背着阿绫往前走,脚踩进深雪里,每一步都像在拖着整座山。她的呼吸几乎感觉不到,身体轻得不像活人,但我不能停。
我知道她在等我。
刚才那声“三百年前你埋的剑……现在该出鞘了”,不是幻觉。那是她用魂体撕开记忆封印送来的讯息。而我肩上的雷痕一直在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
前方地面突然裂开。
寒气从裂缝中冲天而起,雪花倒卷,在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冰影。那是一把剑,通体由千年玄冰铸成,剑身刻满符文,每一笔都像是用血写出来的。它缓缓升起,直指苍穹,发出一声低鸣。
这声音我听过。
是裴烬的剑意。
“往生……”我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心头一震。
剑鸣再响,这一次刺入识海,唤醒了一道沉睡已久的残音——“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这声音一出现,眉心朱砂立刻渗出血来,顺着鼻梁滑下,滴在雪上,烧出一个个小坑。
我站住了。
身后那个红衣身影又来了。她站在三步之外,脸上九道裂痕仍在,每道裂痕里浮着我的脸。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没有回头。
我说:“你若真是第九世的容器,就该知道——这一世,我不再逃。”
话音落下,她身形晃了一下,像是被风吹散的烟。但我知道她还在,藏在风里,藏在雪里,藏在我听得到的每一个低语里。
冰剑越升越高,最终稳稳插在雪原中央。剑身震动,一道虚影从中浮现。那人银甲覆霜,右手紧握断剑,眼神平静地看着我。
“裴烬。”我叫出他的名字。
他点头,声音很轻:“你还记得就好。”
“这剑……为何会在这里?”
“它是用你九世尸骨炼成的。”他说,“每一世你死时留下的执念,都被炼进了剑骨。你说你听得见死人说话,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声音,本就是你自己?”
我没答。
他继续说:“你杀的人,他们的残音确实能让你看破破境之法、功法破绽。但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也死了九次。每一次轮回,你都不是完整地活下来,而是带着前一世的残魂拼凑而成。”
我闭了闭眼。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
“你是九个人的集合。”他说,“也是孟婆最完美的容器胚子。她等这一天,等了八百年。”
风忽然静了。
我感觉到背上阿绫的身体动了一下。我赶紧将她轻轻放在雪地上,扶住她肩膀。她脸色依旧苍白,但指尖有了温度。然后,她睁开了眼。
右瞳赤金如燃,左瞳幽蓝似渊。
她坐起身,没有看我,也没有看裴烬。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上我的眉心。那一瞬间,我识海剧震,一幅画面强行挤了进来——
一间昏暗书房,墙上挂着古画,角落有个暗格。门开了,一只手伸进去,取出七盏灯笼。
那是人皮做的灯笼。
第一盏亮起,里面浮现出一个樵夫的脸,满脸血污;第二盏亮起,是个剑修,银甲染血;第三盏是个逃奴,脸上烙印未愈……一盏接一盏,前六盏全都亮了。
第七盏,空着。
画面定格在那里。
阿绫收回手,低声说:“你看,他们等你填满最后一盏。”
她的声音变了,不像她自己,也不像孟婆,而是很多女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却又透出一丝悲悯。
我盯着那画面,心跳变慢。
原来如此。
我活着的每一世,死后都被做成了人皮灯笼,挂在师尊书房的暗格里。他们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保存下来,等着第十世完成献祭。而我背负的百万残音,不只是别人临死前的执念,更是我自己一次次死亡的回响。
我不是在听别人说话。
我是在听我自己死过的声音。
裴烬看着我:“你要么继续走下去,成为第十盏灯,让所有残音归一,成就完美容器。要么……毁掉这条路。”
“怎么毁?”
“释放它们。”他说,“把那些残音放出来。只要你还听得见,它们就不会真正消失。但如果你主动割舍,它们就不再是束缚你的锁链。”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些年,我靠这些声音活下来。我看破心魔,识破阴谋,避开杀局。它们是我的武器,也是我的枷锁。如果我把它们放出去,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如果我不放,我就永远是别人的容器。
我想起阿绫刺穿心脏那一刻的血光,想起她最后那句“该醒了”。
我站起身,走到冰剑前。
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无数画面闪过:我被人绑在祭坛上砍头,我在大火中烧死妻子,我在牢狱里啃着墙土咽下最后一口气……
九世之死,全在这把剑里。
我转身,剑锋调转,对准自己眉心。
阿绫猛地抬头:“你要做什么!”
我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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