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的手垂下来时,我立刻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她整个人软下去,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水幕还在动,画面没有结束。
我将她轻轻抱起,让她靠在我胸前。她的脸冷得像冰,可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湖中央的光影。我知道她不能闭眼,这是她用命换来的真相,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看下去。
水幕重新开始闪动。
血月当空,祭坛四周躺满尸体,银发散在血泊里。黑袍人站成一圈,手中长剑滴血。中间跪着一名少女,颈后三枚骨钉泛着幽光。她抬头望天,嘴唇在动,像是在念什么名字。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他穿着清虚门掌门服饰,腰间挂着《九霄雷诀》玉简。年轻,面容冷峻,眉心一点红痕,与我眉心朱砂位置相同。他走到少女面前,抬起手,指尖划过她的脸颊。
“绫月。”他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很轻,“你本可活到最后。”
少女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抽出长剑,剑身映着血月,泛出暗红色光泽。下一瞬,剑尖刺入她心口。她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倒下。他往前送剑,直到没柄。
鲜血顺着剑脊流下。
他俯身靠近她耳边,低声说:“此族魂血最适养器。”
这句话落下时,我左肩突然剧痛。
一道雷电形状的旧伤自行浮现,皮肤裂开,渗出血丝。那伤是三百年前留下的,当时裴烬为我挡下飞升劫雷,碎片嵌入肩头,从此每逢阴雨便痛。可现在它不只是痛,而是动了起来,像有东西在里面苏醒。
裴烬的残音在识海炸响:“那日我也在场!”
声音极响,震得我耳膜发麻。我不止听见,还看到了——雪夜,山道,我背着受伤的师弟往回走。远处火光冲天,有人喊“天狼族反了”。我没停下,因为裴烬快不行了。可就在那一刻,我左肩的伤第一次发作,疼得我差点跪地。
原来不是偶然。
我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清醒。水幕中的画面又回到少女被刺那一瞬。我盯着持剑人的手,手臂角度、发力方式……全都熟悉。这出剑的姿势,和我平时练剑时一模一样。更确切地说,和我左肩受伤后调整过的姿势完全吻合。
就像照镜子。
我调动残音,试图捕捉周围死者临终前的执念。数十道低语涌入脑海,大多是恐惧与不解。一名男子的声音让我停住:“掌门……为何杀我……我是您亲传弟子……”他的记忆片段闪过:拜师礼上接过佩剑,三年大比夺得头名,昨夜奉命封锁北疆边境……然后是刀光落下,自己倒地,看见师尊亲手斩下同门首级。
他们都是清虚门的人。
不是外敌入侵,不是镇压叛乱,是一场清洗。由掌门亲自下令,亲手执行。
我再看那年轻师尊的脸。他拔出剑,少女缓缓倒下。他转身走向祭坛边缘,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水幕开始扭曲,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我心头一紧,知道有人设了禁制,不愿让真相显露。
不能再等。
我将全部灵力灌入左肩,催动残音之力。那道雷电伤痕剧烈抽搐,竟化作一柄虚幻短剑,从皮肉中挣脱而出。它不似兵器,却带着裴烬的气息,还有那一夜雪山上的寒风。
我抬手,指向水幕中央。
虚剑疾射而出,撞上水面的刹那,涟漪炸开。画面猛然定格——年轻师尊正转头看来,嘴角还带着冷笑。他的眼睛,在阴影中亮起。
那是我的眼睛。
不是像,不是相似,是同一个。瞳孔深处的纹路,眼角细微的弧度,连眨动的频率都一致。我甚至能看清他右眼下方那道极淡的疤痕,是我七岁练剑时被师兄误伤所留,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他看着我,仿佛知道我会在这里。
我也看着他,无法移开视线。
三百年前的事,我本不该记得。那时我还未入门,只是个流浪山野的孤儿。可此刻,某些东西在识海深处翻涌。我记得雪,很大,铺满山路。我记得一只手拉住我,说“孩子,你有根骨”。我记得那个声音,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曾救我。
也曾杀她。
阿绫在我怀里轻轻抽了一下,手指蜷缩起来。我低头,发现她指甲已经发紫,唇角又有血溢出。她还在坚持,哪怕意识快要散了,也不肯闭眼。
我收紧手臂,把她搂得更稳些。
水幕中的师尊缓缓抬起手,指向我。他的嘴在动,但我听不见声音。画面再次跳动,重演少女被刺一幕。这一次,慢了许多。剑尖刺入胸口,鲜血喷溅。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重复那句话:“此族魂血最适养器。”
然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讽,是一种近乎温柔的笑容。就像当年他摸着我的头,说“你是我最好的徒弟”那样。
虚剑仍在水幕上刻着裂痕,但力量在减弱。我的识海开始撕裂,耳边响起无数残音交织的杂音。千面鬼的遗言、裴烬的警告、楚珩师尊的质问……全都混在一起。我分不清哪些是记忆,哪些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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