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精密的齿轮
何炜曾以为自己是个蹩脚的棋手,在苏晴精心铺设的棋盘上跌跌撞撞。直到某个被工作压垮的深夜,他瘫在办公室椅子上,无意中点开手机加密相册里一张早已遗忘的、去年某次行业会议后的模糊合影——苏晴恰好站在他斜后方,眼神并未看镜头,而是落在他侧脸上,那种专注并非欣赏,更像工程师在检视即将完工的、符合所有参数的精密部件。
一个冰冷的激灵贯穿脊髓。
他鬼使神差地开始逆向复盘。
第一次“偶遇”的咖啡馆,是她推荐的,离她公司近,却离他常去的地方很远。她恰好摘眼镜揉鼻梁的疲惫,恰好谈起父亲与园林,恰好击中他身为长子、身为文艺中年心底最柔软的困顿。
湿地公园的“偶遇”?他想起自己那天的行程只因父亲临时不适才改变,而知道父亲就诊医院的人……除了家人,只有他曾在某次项目焦灼时,对“恰好”来电关心进展的苏晴,疲惫地提过一嘴。
那场致命关系的开端,她提议“上楼喝杯茶醒酒,讨论细节”时,房间里早已备好了并非酒店标配的、他偏好的茶叶牌子。她当时穿的家居服材质柔软,颜色……是他多年前在微博转发过、称其“有静气”的某小众品牌当季款。
更不用说她总能在他家庭矛盾凸显、压力最大时,“恰好”发来工作难题或一句看似不经意的、戳中他当下心境的问候。每一次他以为是自己情难自禁的“失控”,每一次她看似被动的“接纳”,其时机都精准得可怕。
她不是棋手。她是编剧,是导演。而他,是她选中的、在特定情境下必然会做出特定反应的男主角。他的“挣扎”、“愧疚”、“情不自禁”,甚至那十万块试图买断愧疚的转账,都是她剧本里计算好的情节推动力。
那晚在酒店,她平静说出“怀孕了”时,眼底深处除了冷静,是否还有一丝剧本如期推进的、冰冷的满意?而他仓皇的恐惧、崩溃的转账,是不是也正是她期待的,用以彻底绑死他道德负罪感的终极筹码?
何炜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被彻底看透和操控的寒意。他以为的“错误”,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捕获。他以为的“两清”,不过是对方暂时收网,鱼却早已被剔除了反抗的神经。
二、萎缩与暴怒
认清这一切后,面对苏晴,何炜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与暴怒的无力。他无法揭穿,证据不足,更像失败者的臆想。他更无法逃离,工作、项目、甚至那笔转账留下的隐晦把柄,都成了无形的丝线。
他试图冷淡,用最公式化的态度应对工作。但苏晴总有办法。一条深夜发来的修改意见,附着一张她站在省城新办公室窗边的照片,窗外灯火璀璨,配文:“刚搬好,视野不错。想起你说过喜欢从高处看城市灯火。” 平静的语句,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刺破他努力维持的麻木,提醒他她已升迁,影响力更甚,也提醒他那些曾经共享的、虚伪的“理解”时刻。
她偶尔来市里,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清晰冷静:“何主任,关于二期方案,有些想法必须当面沟通。老地方见?” 他找不到理由拒绝。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对他意志力的凌迟。她谈论工作,眼神却像手术刀,剥开他努力维持的镇定,欣赏他内里的煎熬。他感到自己在她面前一点点萎缩,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主体性,在被无声地阉割。
三、夜访与崩解
省城的新公寓,在二十八楼。从落地窗望出去,是流淌的霓虹与远处漆黑山峦的剪影。苏晴的家像她的人一样,处处透着精密的秩序与克制的品味。灰白基调,线条利落的家具,书架上按主题和色系排列的书籍,唯一略显“不和谐”的,是客厅角落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琴盖紧闭,像一只沉睡的兽。
何炜站在门外,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微微颤抖。不是**的颤抖,而是一种接近破釜沉舟的、混杂着愤怒、恐惧与自我毁灭冲动的战栗。他刚从一场索然无味、气氛凝滞的家庭晚餐中逃离出来。奚雅淓的沉默像一层厚重的冰甲,包裹着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空间。父亲偶尔的咳嗽,母亲小心翼翼的叹息,都成了刺耳的噪音。他需要一种更尖锐、更真实的痛感,来刺破这令人窒息的麻木,或者,证明自己至少还能对某些事,采取一种不由他人剧本安排的、粗暴的行动。
他按响了门铃。
几乎立刻就开了。苏晴站在门内,似乎刚洗过澡,长发微湿披散,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家居长裙,光着脚。没有惊讶,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一直在等待。“何主任?”她侧身,“这么晚,有事?”
何炜没说话,径直走进去,带进一身夜风的凉意和淡淡的烟味。他没换鞋,踩在光洁温润的木地板上,留下模糊的湿痕。他环顾这间充满她气息的屋子,目光最后落在那架钢琴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