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最终验收,在一片高度紧张和反复确认中,竟也波澜不惊地通过了。局长最后的总结发言里,特意提到了“古镇夜呼吸”这个创意概念,肯定了其文化内涵与景观效果的结合,虽未直接点名何炜,但那份赞许,已如春风般拂过在场每个参与者的心头,尤其是何炜。压在心头数月、甚至更久的巨石,终于随着验收文件的最终签章,訇然落地。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轻松感,混杂着尘埃落定的疲惫,席卷了他。
庆功宴定在验收结束后的周六晚上,地点选在新区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古色古香的包厢,巨大的圆桌足以容纳下项目双方的核心人员。文旅局方面来了两位科长,“新安文旅”这边是王科长带队,苏晴自然在列,还有其他几位骨干。何炜公司这边,老赵亲自出席,带着何炜以及项目组另外几位主要成员。
气氛从一开始就与之前任何一次会议都不同。紧绷的弦松开了,空气里弥漫着菜肴的香气、酒液的醇厚,以及一种卸下重担后的、微醺的愉悦。老赵和王科长作为双方最高代表,自然成了席间的焦点,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从项目轶事聊到行业动态,再聊到一些无关痛痒的人事趣闻。
何炜坐在老赵下首,起初还有些拘谨,只是被动地敬酒、答谢。但随着几轮酒下去,酒精温柔地麻痹了神经,也冲淡了连日来的压力和心头的种种郁结。他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话也多了起来,与同桌的、曾经为某个技术细节争得面红耳赤的对手们,此刻也能碰杯一笑,互道一声“辛苦了”。
他的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掠过圆桌对面,那个安静的身影。
苏晴今晚穿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烟灰色针织衫,领口开得比平时略低,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外面搭了件米白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她没有像王科长那样成为话题的中心,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众人高谈阔论,偶尔在王科长或其他人提到她时,才谦逊得体地应和几句,举杯示意。她喝酒很克制,杯中的红酒下去得很慢。
但何炜注意到,她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眼波流转间,仿佛带着包厢内暖黄灯光折射出的、细碎而迷离的光晕。她没有刻意看他,但每当席间爆发出一阵大笑,或有人讲了个有趣的段子时,她的目光似乎总会“恰好”扫过他这边,与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极短的交汇,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机掠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逐渐从工作散开,气氛愈发轻松。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开始聊起各自大学时代的趣事。何炜也多喝了几杯,在同事的怂恿下,也讲了一段自己当年参加文学社、熬夜校刊结果睡过头错过重要考试的糗事。大家哄笑。
笑声中,他下意识地又望向苏晴。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而是正看着他,眼中带着清晰的笑意,那笑意比刚才更深,更真实,甚至有一丝……了然?仿佛在说:看,你也有这样鲜活的、不那么“古井无波”的过去。
她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向他隔空示意了一下,然后浅浅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自然,混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敬酒动作中,并不显眼。但何炜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宴至酣处,老赵和王科长被几个年轻人围着,聊得兴起。何炜这边,也有同事拉着他继续喝酒。他感觉有些微醺,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从洗手间出来,在装修雅致、灯光昏暗的走廊里,他意外地看见了苏晴。她正独自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杯清水,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背影单薄,在昏暗光线下,莫名显出一丝落寞。
何炜脚步顿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应该直接回包厢。但酒精和某种莫名的冲动,还是驱使他走了过去。
“苏科,怎么出来了?”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
苏晴闻声转过头,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笑了笑,那笑容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少了几分包厢里的社交性,多了些真实的柔和。“里面有点闷,出来透口气。”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杯,“何主任也出来醒酒?”
“嗯,喝得有点多了。”何炜走到她旁边,也看向窗外。窗外是新区璀璨的灯火,车流如织,与远处老城区的静谧截然不同。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走廊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包厢里传来的、模糊的笑语喧哗。
“项目总算结束了。”苏晴忽然轻声说,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挺不容易的。”
“是啊,多亏了大家。”何炜接口,顿了顿,看向她,“尤其是苏科,最后关头帮了大忙。”
苏晴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走廊顶灯的光线从侧面打在她脸上,让她的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眼神在阴影中,深邃得看不清情绪。“分内之事。”她淡淡地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轻了些,“能看到它最后完整地亮起来,像最初想象的那样,感觉……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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