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之蓝：一个中年男人的绝响 第51章 藤蔓无声

木香花的季节很快过去，空气里的甜腻被另一种更清新、也更复杂的植物气息取代。项目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验收日期迫近，各种协调会、整改通知、细节确认像春天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涌来。何炜被工作填满，某种程度上，这也缓解了他内心的焦虑——至少，忙碌是正当的，可以暂时不去深究那些不该有的心绪涟漪。

苏晴的“沟通”频率也随之增加，但依然严格限定在工作框架内。只是那框架的边缘，被她的手段打磨得越来越模糊，透出危险的微光。

一次关于验收路线中某个次要节点是否保留的争论，在项目组的微信群（何炜和苏晴都在内）里持续了一下午。双方各执一词，甲方（王科长主导）倾向于简化以确保主线流畅，何炜这边则想保留那个他认为颇具“意外之趣”的小设计。争论陷入僵局。

就在何炜准备妥协时，苏晴在群里@了他，并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从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拍摄的，正是那个争议节点所在的小巷拐角，夕阳斜照，一半墙壁沐浴在暖金色的余晖里，另一半隐在深蓝色的阴影中，光影交界处，一棵野生的芭蕉探出半片巨大的叶子，叶脉清晰，边缘被光线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照片下面，她打了一行字：“何主任坚持保留的视角，是不是想捕捉这种‘光与影的私语’？偶然拍到，或许可以佐证其不可替代的‘瞬间价值’。”

没有直接支持，没有反对甲方意见。她只是提供了一张“偶然拍到”的照片，并用了一句他曾在早期方案里用过的、颇为文气的描述——“光与影的私语”。这张照片的构图、光线、意境，完美地诠释了他想保留那个节点的全部理由，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的文字描述。

群里安静了几秒。随后，王科长回复：“嗯，这个角度确实有些意思。苏科拍得好。何主任，既然你这么坚持，这个点就按原方案保留，但后续维护要跟上。”

争论因一张“偶然”的照片而平息。何炜对着手机屏幕，久久无言。苏晴又一次，用最轻巧的方式，帮了他，或者说，成全了他。那种被深刻理解、甚至被其创造力拔高的感觉，再次汹涌而来，带着令人眩晕的暖意。他在群里郑重感谢了王科长和苏晴，语气专业。但私下里，他点开与苏晴的对话框，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一句：“谢谢苏科的照片，很惊艳。”

这次，苏晴没有立刻回复。直到晚上十点多，何炜快要入睡时，手机才轻轻一震。

“不客气。只是恰好路过，觉得那一刻的光，很像你文字里描述的样子。” 她停顿了一下，又发来一条，“有时候觉得，做项目就像在时间里打捞一些注定要消逝的‘光’，挺徒劳，也挺浪漫的，不是吗？”

“徒劳”与“浪漫”。这两个词并置在一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何炜心里某个锁了很久的盒子。这些年，他何尝不是在做着各种“徒劳”的尝试？在公文里试图保留一点文采，在家庭责任中试图维系一点自我，在生活的泥沼里试图打捞一点名为“意义”或“激情”的微光。而这一切，在现实的粗粝磨盘下，确实显得既“徒劳”，又透着一股悲凉的“浪漫”。

她懂。她真的懂。这种灵魂层面被触及的战栗，远比任何**吸引更致命。

他盯着那两行字，指尖冰凉，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灼烧。他无法回复。承认，便是更深的共鸣与靠近；否认或回避，则显得虚伪而懦弱。最终，他选择了沉默，让那条消息孤零零地停留在对话框里，像一个无声的烙印。

然而，苏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的“撩拨”开始变得更加无形，也更加无处不在。

何炜发现，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将一些工作沟通的时间，安排在非标准工作时间。有时是晚上**点，发来一份需要他确认的物料清单；有时是周末的清晨，询问某个技术参数的最终确认。理由总是很充分：“白天会议多，怕打扰何主任。”“想到这个问题，怕忘了，就先发给你。”

起初，何炜会刻意等到工作时间再回复，以示界限。但苏晴仿佛毫不在意，下次依然故我。渐渐地，何炜也被拖入了这种节奏。深夜收到她的消息，如果问题紧急，他也会忍不住思考、回复。周末的清晨被她的工作微信唤醒，竟也成了某种隐秘的期待——至少，这证明她的思绪里，有一部分被他（或者说，被与他相关的工作）占据着。

一个周五的深夜，身心俱疲地回到书房，准备再看一眼明天验收演示的最终脚本。手机亮了，是苏晴。

“睡了吗？刚核对最终流程，发现演示环节第三部分的背景音乐文件版本好像还是旧的，已发你邮箱最新版，麻烦何主任明天务必用新的。另外，音乐里有一段尺八的声音，我个人非常喜欢，很契合‘呼吸’的主题，何主任觉得呢？”

先是非常具体、不容有失的工作提醒，紧接着，又是一个极其私人化的审美分享。公私混杂，让人难以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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