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之蓝：一个中年男人的绝响 第42章 呓语与拥缚

药效渐渐上来，苏晴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一些，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无法控制地颤抖。她闭着眼，蜷在沙发里，毯子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张被高热蒸腾后又逐渐退烧、显得有些汗湿疲惫的脸。何炜依旧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维持着一个有些僵硬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忘在别人家客厅的雕塑。时间的流逝在寂静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就在何炜以为她可能睡着了，犹豫着是否该悄声离开时，苏晴的嘴唇忽然轻轻翕动了几下，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何炜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睡梦中的呢喃。但那些音节断断续续，夹杂着轻微的抽气声，似乎透着不安。他下意识地微微前倾身体，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是难受，还是需要什么。

“……冷……”她含糊地吐出一个字，眉头蹙紧，在毯子里又缩了缩。

何炜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环顾四周，客厅里确实没有更厚的被子了。他想起身去卧室看看，又觉得贸然进去不合适。

就在这时，苏晴的呓语又响起来，这次稍微清晰了一点，却更像破碎的梦话：“……别走……一个人……怕……”

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特有的柔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感。何炜的身体彻底僵住了。这几个简单的词，像带着钩子，狠狠扯动了他心里最柔软也最混乱的那部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褪去所有职场铠甲、剥落所有过往恩怨、只剩下最原始脆弱与孤独的苏晴。这种毫无防备的流露，比任何清醒时的言语或眼神都更具冲击力。

同情、愧疚、还有那股被压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性堤坝。他忘记了自己应该保持距离，忘记了那些危险的警告，甚至忘记了沙发上这个人清醒时是如何的冷静甚至锋利。他只想做点什么，驱散她梦魇里的寒冷和恐惧。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轻轻走到沙发边，犹豫了一瞬，然后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想帮她掖一下滑落的毯子角，或者，只是笨拙地传递一点无声的安慰。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毯子边缘的刹那——

原本看似昏睡、呓语连连的苏晴，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高烧刚退的病人。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在阴影中倏然睁开，眼底虽然还残留着病态的水光，却清晰地映出客厅昏暗的光线，以及何炜近在咫尺、写满错愕的脸。那里面没有懵懂的睡意，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混合着脆弱、渴望和一丝隐在暗处的、近乎狡黠的破釜沉舟。

何炜完全来不及反应，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苏晴的手臂从毯子里猛然伸出，带着滚烫的体温和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环抱住了他的腰身。她的脸深深埋进他站立时腰腹间的衣物里，整个人的重量仿佛都依托了上来。

“……”

何炜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凉的麻痹和震耳欲聋的寂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惊人热度（高烧未退尽），能闻到她发间混合着汗意和淡淡洗发水的气息，能感觉到她拥抱的力度里那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依恋与……索取。

时间仿佛凝固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人骤然变得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她的急促而滚烫，他的停滞而混乱。

理智在短暂的宕机后疯狂尖叫：推开她！立刻！马上！这是陷阱！是深渊！是万劫不复！

但身体，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诚实的反应。

在最初几秒的僵硬和手足无措之后，何炜垂在身侧的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缓慢地、迟疑地抬了起来。然后，在一种混合着巨大罪恶感和同样巨大诱惑力的漩涡中，他猛地收紧双臂，更紧、更用力地回抱住了怀中这具滚烫、颤抖、却又异常真实的身体。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填补自己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抵御外界的一切寒冷与压力，也……确认这份在病弱与深夜中猝然降临的、危险的真实触感。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前方是悬崖，是烈火，是足以焚毁现有一切秩序的灾难，但当那渴望已久的温度、那卸下所有伪装的脆弱、那仿佛命中注定般的纠缠猝然降临，脆弱的理智在汹涌的本能与复杂的情感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身体遵循着最原始的渴望，背叛了所有谨慎的算计和道德的警告。

苏晴在他骤然收紧的怀抱里，几不可察地轻轻颤了一下，随即更加紧密地贴向他，环在他腰后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了他背后的衣物。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得更深，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又似呜咽的鼻音。

何炜闭着眼，下巴抵着她散发着热气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的充实与滚烫，脑子里那一片空白逐渐被各种疯狂旋转的念头取代：完了。彻底完了。这下真的回不去了。奚雅淓怎么办？轩轩怎么办？陈邈呢？工作呢？那些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呢？

然而，与此同时，一种近乎堕落的、令人战栗的满足感，却也伴随着巨大的恐慌，从两人紧密相贴的躯体间滋生、蔓延。在这寂静的、与世隔绝的深夜，在这个充满过往记忆与当下混乱的空间里，所有的责任、道德、算计、猜疑，似乎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暂时屏蔽了。只剩下两个疲惫、脆弱、伤痕累累的灵魂，凭借最原始的躯体语言，在绝望的深渊边缘，贪婪地汲取着彼此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和存在感。

这是一个错误的拥抱。一个危险的拥抱。一个可能将一切都拖入毁灭的拥抱。

但他们谁也没有先松开手。仿佛一旦松开，就会坠入比此刻更冰冷、更无望的虚无。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客厅的灯光静静笼罩着这对紧紧相拥、在罪孽与慰藉中同时沉沦的男女。理智的警报仍在遥远的背景处尖啸，但身体的温度、心跳的共振、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渴望，已经织成了一张更加细密有力的网，将他们牢牢缚在了原地，缚在了这明知是劫、却甘愿停留片刻的，危险的温柔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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