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翠庭苑”小区静得只剩下风声。何炜停好车,拎着药和水,走向那栋熟悉的楼。单元门禁密码他没忘——是她的生日,一个在曾经更亲密的时期,她半开玩笑地告诉过他,而他竟一直记得。指尖按下那几个数字时,带着一种近乎背叛的熟练,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开了。这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对他此行性质的某种嘲讽性确认。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投下昏黄的光。他走上三楼,站在那扇深褐色的防盗门前。门上贴着的褪色春联一角微微卷起,和他记忆中最后一次来时似乎没什么两样。他抬手,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轻轻叩响了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还有压抑的咳嗽。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一道缝。苏晴出现在门后,比他刚才在医院看到的更加憔悴。她换上了家居服,一件浅灰色的棉质长袖衫,头发蓬松地披散着,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燥。她扶着门框,似乎有些站不稳,看到何炜真的站在门外,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窘迫、感激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微光,随即又被病痛带来的虚弱覆盖。
“进来吧。”她的声音比短信里听起来更沙哑,侧身让开。
何炜闪身进去,顺手带上了门。熟悉的玄关,熟悉的淡淡清香剂味道,混杂着一丝病人特有的气息。格局没变,只是看上去比记忆里冷清了许多,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毛毯,茶几上放着水杯和体温计。
“药在这里。”何炜将塑料袋放在玄关柜上,拿出布洛芬和矿泉水,“先吃药吧,烧到多少度了?”
苏晴没回答,只是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体温计看了一眼,哑声道:“三十九度二。”她接过何炜拧开递来的水和药片,手指冰凉,指尖无意中擦过他的掌心。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动作同时顿了一下。何炜迅速收回手,苏晴则垂着眼,将药片服下,喝了几大口水。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深夜,独处,生病的女人,心怀愧疚和复杂情愫的男人,还有这个承载着过往秘密的空间。尴尬像无形的雾,弥漫在空气中,却又奇异地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因共享脆弱而产生的亲近感,以及那份被熟悉环境勾起的、危险的心悸。
“谢谢。”苏晴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声音很低,没有看他,“麻烦你这么晚跑一趟。”
“没什么,刚好有药。”何炜站在沙发不远处,没有坐下,显得有些局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客厅,那些熟悉的摆设——书架上的几本书,窗台上一盆半蔫的绿萝,墙上那幅抽象线条画——都像无声的证人,窥视着他此刻的窘迫与内心翻涌。这个地方,他曾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心情踏入过,那时的空气里弥漫着的是禁忌的激情和即将崩塌的恐慌;而今夜,只有药味、病气、和这份沉重而微妙的静默。
“你……也还没完全好吧?”苏晴终于抬眼看他,因为发烧,她的眼神不如平日清澈,带着点水蒙蒙的雾气,“脸色还是不好。”
“好多了,就是有点没力气。”何炜勉强笑了笑,感觉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注意到她裹在棉衫下的身体微微发抖,单薄得可怜。“你……冷吗?要不要再加条毯子?”
苏晴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伸手将沙发上那条毛毯拉过来,裹在身上,整个人蜷缩进去,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和散乱的黑发。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弱小无助,完全颠覆了何炜记忆中那个冷静自持、甚至有些锋利的形象。
何炜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同情、愧疚、以及一种被这极致反差所勾起的、难以言说的保护欲(或者说,是某种更危险的情愫),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他应该放下药就走的,立刻,马上。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无法狠心转身离开。
“你一个人……这样不行。”他听到自己说,声音干涩,“半夜烧得再高怎么办?有没有朋友或者……亲戚能过来照应一下?”
苏晴沉默了几秒,将半张脸埋在毯子里,声音闷闷的:“没关系,习惯了。吃了药,熬过今晚就好。”她说的平淡,但“习惯了”三个字,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何炜一下。他忽然意识到,在他被自己的家庭、工作烦恼淹没的这些年里,这个看似强大独立的女人,或许一直就是这样独自应对着生活的种种,包括生病时的孤独无依。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柔软了一角,也让他那份愧疚感更深了。如果不是他那场错误的开始和懦弱的逃避,他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不一样?至少,在她需要的时候,他或许能以一个更坦然、更光明正大的身份提供帮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进退维谷,满心都是见不得光的复杂情绪。
“我……等你烧退一点再走。”鬼使神差地,这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何炜自己都愣住了。他在干什么?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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