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那点微薄的、带着刺痛感的“胜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转瞬即逝的涟漪,很快便被更庞大、更沉重的现实吞没。走出会议室,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何炜脸上,他感到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更深切的虚脱。刚才那番笨拙的抵抗,耗掉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枚可以被暂时安抚、但终归要服从棋局需要的棋子。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寂静立刻像潮水般包围了他。窗外,暮色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速度侵蚀着天空,将城市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泛着冰冷光泽的暗蓝色。桌上的文件、电脑屏幕的微光、还有那个深蓝色礼盒未散尽的冰冷存在感,都在无声地强调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沈放无孔不入的“热情”与算计,苏晴冷静精准的利用与施压,林嵘遥不可及却鞭策不停的期望,奚雅淓那道理性而疏离的界限,父亲日渐衰微的生命和那个旧茶叶罐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愧怍……
还有那个梦。那个黏腻、冰冷、充满屈辱与无力感的梦。沈放与苏晴在昏暗光线中那令人不适的交缠姿态,像一枚生锈的钉子,楔在他的脑海深处。那不仅仅是**的投射,更是权力关系、资源媾和、以及他被彻底排除在核心圈层之外的**隐喻。梦醒后试图在奚雅淓那里寻求一点温暖慰藉,却只得到一句“回去睡吧”和一个背对的姿势,更是将这内外交困的绝境推到了顶点。
各种情绪——愤怒、屈辱、恐慌、自厌、以及一种更深的、对一切都感到虚无的疲惫——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他胸腔里翻搅、噬咬。白天在苏晴面前那点可怜的、关于书房**的坚持,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他守住了一间空房的物理边界,却守不住内心世界的全面溃败。
他需要发泄。需要将这股几乎要将他撑爆的、黑暗粘稠的情绪,找一个出口倾倒出去。酒精?昨晚的宿醉和今晨的头痛记忆犹新。怒吼?在这寂静的、充满监控(无论是现实的还是无形的)的办公楼里,他连发出声音的勇气都没有。破坏?他甚至连摔碎一个杯子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一种更原始、更堕落、也更能短暂麻痹所有知觉的冲动,像深海中浮起的诡异光亮,吸引着他不断下坠的意志。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从未涉足、也向来鄙夷的领域,是秩序与体面之下的暗流,是彻底放弃挣扎的沉沦。
但在这一刻,这种沉沦,却散发出一种近乎邪恶的诱惑力。至少在那里,交易是**的,规则是简单的,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不需要权衡任何利弊,只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换取片刻的、感官的遗忘。
引擎在夜色中发出低吼,载着他驶离灯火通明的办公区,驶向城市地图上那些被刻意忽略和模糊的褶皱。霓虹灯的光怪陆离逐渐取代了规整的路灯,空气里混杂着油烟、廉价香水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息。他放慢车速,目光扫过街边那些闪烁着暖昧灯光的橱窗和半掩的门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又混杂着无法抑制的羞耻与自我唾弃。
最终,他将车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巷口。推开车门,潮湿而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夜晚的凉意和底层生活的复杂气味。他裹紧外套,低着头,走向巷子深处一片灯光相对密集的区域。那里有几家挂着简单招牌的发廊或按摩店,粉红色的灯光从门帘缝隙里漏出来,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视线扫过那些坐在玻璃门后、妆容浓艳、表情麻木或带着程式化笑意的女子。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的展示和内心的冲突逼退时,目光忽然定格在斜对面一家小店门口。
一个女子侧身倚在门框边,正在低头点烟。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简单的黑色吊带,下身是深色牛仔裤。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巷子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但那个侧影的轮廓,那微微低头时颈项的弧度,那挽起头发的随意姿态……竟与苏晴有着六七分惊人的相似!
何炜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女子似乎察觉到目光,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巷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妆容不浓,甚至有些清淡,眉眼间确实有几分苏晴那种清冷的影子,但更年轻,也更……空洞。她的眼神里没有苏晴的锐利和洞察,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带着点倦怠的打量。她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粉红色的灯光下缭绕,模糊了她的表情。
就是这一眼,这混杂着熟悉轮廓与全然陌生神情的瞬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何炜脑中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那个梦魇中的画面再次闪现——苏晴背对着他,沈放的手揽着她的腰……屈辱、愤怒、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和破坏欲,还有长久以来对苏晴那份复杂难言、夹杂着依赖、怨恨与畸形吸引的情感,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冲垮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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